我刚醒来喝了些热粥,一名老者走进来,甚为高傲的模样。我掏出令符,他竟怔怔出神半晌,突然跪倒在地:“小老儿李福给夫人请安。”
我疑惑地看着思思:“他怎知李存勖娶了我?”
“姐姐,不是我们说的。”
“勖少没告诉您?我们沙陀人只能娶一位妻子,而贵族家庭的妻子都保管着家族令符,您这一块就是家族令符啊!尤其在我们这个家族,族长的妻子掌握暗中的力量,权势不逊于族长!”
我的脸一热。李存勖他,对我还算有几分真心。
“夫人,您看此间吴记的老板一家人该如何处理?”李福盯着我,目光灼灼
我想起了他的身份,他是间者中仅次于我地头领,明白这是他给我的试炼,看我是否够格领导暗中的力量。
“我不能拿我手下间者的命开玩笑,斩糙除根,莫留后患!”
我的手,有些颤抖,耳边回响起李存勖的话,这世界,弱ròuqiáng食,你不杀他,他便要杀你。我要生存,必须夺人xing命!只愿,这些逝去的xing命,能换得一世太平。我默默祝祷。
李福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我挥挥手,让他退下。这些日子,我的表现,今朝这桩事qíng的处理,看来已换得他的认同。我心中难免得意。
月色中我们别离开封,往太原行去。
枭雄
第五章
怀孕真不是件好受的事qíng。这几日稍闻见些油腻便呕吐不止,更兼腰酸背痛,腿脚浮肿,但是我的心中浮现淡淡喜悦。距呈报李存勖我有身孕,已经两月余,他并未令我打掉孩子。如今,我们已在太原城下。
我手持令符,进得城去,却发现兵士们全身缟素,神qíng肃穆。我们驱车入府,仆妇们直将我们引到灵堂前,我见到了李存勖,一颗吊起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符夫人进香!”
我进完香,磕了头,才知李克用病逝,李存勖继晋王位
夜晚,我住进一处深具异域风qíng的院落,打点好下人,思思蹦蹦跳跳进来拖住我手:“姐姐,这原是勖少,啊不,晋王母亲居住的院落。只有以沙陀人身份迎娶的妻子才能住进来,这里也是间者总堂,他对你,相当重视呢!”
我微笑,打发她速去睡了,间者们来来去去,禀报消息,花去三个时辰处理完,我对现下qíng形大致了解。累过头,睡不着,我站到中庭,月色清明,南风沁凉,心中有些不安,披散着长发,拿了件外衣,四处游dàng。
不知不觉,走到灵堂前,李存勖背对我,跪着不动。
“夫君。”我轻轻唤了声。
他回过头,眼中一片晶莹。我走上前,环住他,他的头伏在我胸前,我感到一阵湿润。他的手紧紧圈住我,三支箭硌的我背脊生疼
好一会,他抬起头,望住我的眼,举起三支箭:“三支箭是父亲临死前jiāo给我的。一支,给背叛我父的刘仁恭,一支,给侮rǔ我族的耶律阿保机,最后一支,给两面三刀恩将仇报的朱温。”
“嘘,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来,我们歇歇去吧,你已有三日未曾睡眠了,可是?”
不知劝了多久,我们累极,竟在灵堂相拥着沉沉睡去。清晨醒来,一睁眼便见到李晟那张带着笑意的脸。
李存勖面色微红:“他大名叫作李嗣源,是我义兄,你如我一般,唤他晟哥就是了。”若无其事站起身来,拖着我往外走。
我回头看一眼李嗣源,想起他是我族中大将,地位仅次于李存勖、李克宁,作战勇猛,处事冷静,对李存勖全心追随。
“我说阿勖,你娶她时也没见你脸红成这样啊!是不是把人家吃了?”
李存勖狠狠瞪他一眼,加快了脚步。
回到我的院落,他正式将暗部jiāo给我。指着书房一堆传回的qíng报,憨憨地笑:“前两个月的,我想反正要jiāo给你了,就没看。你来处理吧!”
我心头“咯噔”一下,这么说他未曾晓得我怀孕?我望住他,yù言又止。一阵恶心,便去呕吐。他急急要唤大夫前来诊断,我连忙拉住,望住他的眼,qiáng压心头忐忑:“我怀孕了。”
他脸色立变,手中握着的一叠纸张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这个孩子是我一个人的,我要生下它!”
“朱友贞还是朱友廉?”
“朱友廉。”
“我决不让他逍遥!打掉孩子!”他的语气,君临天下,不容辩驳。
我摇摇头,直盯着他,眼中是恨恨的神色。
他忽又放软语调:“容容,你可知道,我不看这些消息原由之一就是不愿知道谁碰了你,若你生下孩子,我一辈子都忘不掉这些。”
“你可记得?是你,派我去完成这个任务的!我不否认,我为报仇,也心甘qíng愿去做。若你不能接受,当初就不该让我去,或者任务结束,当叫我回到师傅处。阿勖,你我之间确有qíng愫,但我在孩子和你之间,我会选择孩子;而你在霸业和我之间,会选择霸业!”
他默然不语,只深深看我。走出门口时,丢下一句话:“也许你我两人一向太过清醒了!有时,我真的疲倦,很想糊涂一回!”的
这些日子,李克宁蠢蠢yù动,想取他而代之,兴许是太过忙碌,兴许是还有用我之处,孩子的事,他并未再提,只吩咐下人注意我饮食休息,莫叫我动了胎气。我仍然小心在意,所有饮食皆经思思之手,保证我的孩子无一点闪失。
人人当我腹中乃是李存勖的骨ròu,他也默认,接受恭喜,我暗暗感激,待他百般温柔。但他父亲新丧,叔父作乱,惹得他心烦不已,我便常常将那戏曲话本学了,在他面前演绎,只有这时他的眉头方能略略松开。
那日我正穿上吐蕃服装扮作文成公主,他手下大将李存审忽然求见。他进得园来,见到我,竟站在原地怔愣,口中低声喃喃:“玉娘”。我一惊,细细看他,他形貌英伟,但已露老态。
“李将军——”我对他淡淡点头,走回内屋,忙着人调查李存审背景。
傍晚,思思过来,见我呆呆坐着,推我两记:“他原名符存,曾在宫中当过侍卫,姐姐,他该是你父亲。”
我流出泪来。思思递上绢帕,我向她笑一笑:“今日勿离可有捎信来?”
“有啊,真不知他搞什么鬼,居然日日写信,尽叮嘱些婆婆妈妈的事!当初,我还以为他是千年冰山万年狐狸呢,谁知,实际上是个罗罗嗦索的老妈子!”
我嗤地笑出声:“不过,他那张脸,若他老了,大约真是像极了老妈子!他何时来这里?”
“他曾说,他想看着朱温丧命!不知还要多久?”思思撅着小嘴,只有这时方才露出十二分的可爱。
我叹气,他与我是同一种人,堪不破红尘,只好执意恩仇
他与他的双生兄弟,一名勿离,一名勿别,原本俱是朱温府中仆从之子,父亲死后,母亲叫朱温jian杀。他二人逃出府去,过了几年,勿别又叫朱温捉去做脔童。他身体一向单薄,不久后,勿离便在朱府后巷找到了弟弟的尸身。此等仇恨,也难怪他执着。
忽然听见啪啦啦的声响,一支青灰色的鸽子落到我面前:李克宁三日后举兵。
我哼了一声,此人骄横得意,不自量力,他身边早已暗桩处处。我冷静地安排人手出去,不出一日他的兵力多寡,分布位置乃至哪个时辰起兵,便会送到我手中。
我前去通知李存勖,他笑笑点头:“终能名正言顺收拾他了,他手上有我族四分之一的兵力呢!收了他的兵,稍稍整编,我便好去打刘仁恭了!”言语间神采飞扬,令人目眩。
“你手下将军中,可有人须得格外防备?
他转头看我:“此乃用人之际,狡兔未死,不可多疑。况且,我许他们富贵荣华,带他们南征北讨,只要我是最qiáng者,他们就决不会背叛,你在他们身边也都有一两个暗桩可是?这样便够了,不需再多派人手!”
我点点头:“那李存审,我想见一见他。”
他挑眉:“今日他见到你时,qíng形就有几分怪异!据说他对年轻时的qíng人,玉娘,十分倾心。他告诉我,你生得极似玉娘,问我你来自何处。”
我也不想瞒他:“玉娘是我母妃,他可能是我生身之父。”
“明日我陪你去罢。”
我正担心自己见李存审时会qíng绪失控,听他这么说,一阵感动,这种时刻,他仍愿拨出时间陪伴于我。我望住他的眼:“我此刻真心爱你。”
“一直以来,我对你都是真心。”我讶异地望着他,他接着说,“我们沙陀人相比汉人,对贞节之事更加宽容。我的确未将你放在第一位,为霸业命你去迷惑朱氏兄弟。但这世间,你是我仅有的心爱之人,所以我命人将你带出宫,依沙陀礼节娶你,你会是我唯一的妻子。想你也知道,依照汉人礼节娶妻,尚可纳妾。我们族中男子仍照沙陀礼节娶妻的已经不多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汐澜 古代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