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容,你上哪儿去了?怎么不好生休息?”
“我已有几日未曾收到李克宁府中间者的回复了,qíng况紧急,我须速作处理。”
“容容,你是为我如此紧张?”他的耳根又悄悄染上红晕。
我点点头,抬眼看他,眼波纠缠,柔qíng翻涌,他将我搂入怀中:“容容,容容,这一世,能有此刻,我是否不该再做其他奢求?”
“阿勖,别问我,问你自己的心,看它要什么。仅有我,能不能满足?”
“我的心说,没有你,它不会满足。容容,你呢?你仅有我能否满足?”
“我的心也说,没有你,它不会满足。”
我们对望着,深深无力。
“从元快满月了,我们给他半个满月酒吧!把张承业、吴珙、存璋、嗣源他们一般臣子都叫来。趁机商讨一下qíng势。”还是李存勖转了话题。
“嗯,到时史敬熔可能会给你一个好机会,铲除叛逆。”
从元满月那日,除了李克宁的一班爪牙,人人来了这里。李存勖着人唤我抱孩子去前厅。从元刚吃完奶,扶在我身上喷香粉嫩的一团,眼睛闭啊闭啊的想睡,我只好拿上他平常爱玩的竹雀儿逗他,他推一推,雀儿摇一下,看得入神。可这竹子老了,里面落出细细的粉末。我一边想着思思准是忘了我上回让她重买,得再提醒她重新一次,一边给孩子严严实实围上小锦被,这才抱了出去。
李存勖坐着,不动如山,客人们一一递jiāo礼单,顺道看一看孩子。从元眼睛乌溜溜的跟着人转,都说他必定聪慧过人,刚满月便如此神气,未来定能成就大业。
自李克用去世后,婆婆曹氏一直闷闷不乐,今日见从元肥白可爱,总算展颜而笑,把孩子搂在怀里不肯放。我有些劳累,坐到李存勖身旁,把头靠在他身上,思思立在身后,叽里呱啦,讲个不停。此一时刻,幸福非常。
主宴上露过脸后,婆婆曹氏回内屋休息,思思哄从元去睡了,我与李存勖退到小厅,张承业、吴珙、李存章、周德威、李存审等一班心腹重臣,在此等待。三刻钟后,思思引来史敬熔,他果真不负我望,呈上名册,证据,诉说时声泪俱下,李克宁深受大恩,却纠结李存颢谋叛,做出种种劣迹,二月初十便计划声称宴客,将张承业、吴珙、李存璋一班老臣一举除去,将并、汾九州jiāo与梁,送贞简太后曹氏为质。
“欺人太甚!”张承业反应最是激烈,“此人为一己私yù,丝毫不顾骨ròu血缘,乃至臣下xing命,不斩其首,我气愤难平!”
定下大计,我们各自离开。月亮在薄纱似的云间穿梭,忽明忽暗,地上铺着一层微微的雪,院中悄无声息。阿勖掀起长长的披风,将我裹在里面,我们望着月儿,他轻声哼唱,声音温暖。
月之皎皎兮
悬天际
思我佳人兮
在深山
佳人如月兮
天际行
川水清澈兮
映我心
“容容,思念太苦,你莫要去那深山,一生都陪伴在我身边,你可答应?”
“嗯,我不丢下你,你也别丢下我,我们之间不要再有别离!”
“容容,那三只箭你记得么?我要报仇,你也伴着我好么?我会让你与我一起站在这世界顶端!”
“好,好,什么都好!”
“容容,我母亲十分喜爱你。”
……
他似乎在我耳边说了一夜qíng话,我开始还答上两句,渐渐疲累,就迷迷蒙蒙睡去,睡梦中也能感到,一双大手一直搂着我,未曾松开,阿勖的怀里十分温暖。
二月初八,仅李存璋、吴珙领兵将李克宁及其党羽一举成擒,破解危局。阿勖笑嘻嘻看着我:“容容,那史敬熔倒是块好材料,这次事件,你的暗部功不可没。就从李克宁军中再挑些人,加入暗部吧。”
我点点头,这次损失了三员大将,起码要挑出三百人加以训练,才能补回所失人员,还有鸽子传信易引起警觉,我也须思量改进方法。只是这很费工夫,恐怕,我要与从元分开好几个月。
正在犹豫,却看到婆婆曹氏抱着沉睡着的从元,如同捧着珍宝,阿勖摇摇头:“娘,你不能这样宠着他。连睡着也要人抱,这怎么好?”
“你小时候还不是一样,我只怕,孩子一转眼大了,我想抱,他也不让我抱了。容儿,你说可是?”
我只是笑,有婆婆在,从元的安全问题,我大约可以不必担心了,再留下一个思思从旁照顾。我离开一阵,尽早回来也就罢了。
狠下心肠,给从元断了奶,领着那三百jīng英,入住深山。每日里安排他们体力,易容、药物各种课程,更寻得了一种糙籽,香气悠远,能引来方圆百里内各种鸟儿的争抢,我为此糙取名叫作凤瓴。
这三百人的训练初见成效,尤其一名叫作周匝的男孩,曾当过伶人,演技jīng湛,相貌俊美,眉宇间竟与我有几分相似。细细探问才发现他亦有吐蕃血统,并且他祖母与我外祖母乃是姐妹。加上这孩子十分jīng乖,对着我时,一口一个姐姐地叫,在他人面前却晓得收敛。我乐得常常将他带在身边。
一次,遇上山崩,他为推开我,左腿被一块巨石压住,他qiáng忍疼痛,从怀中摸出匕首,要将左腿切断。我阻住他,以巨木垫在石上,拼命撬起,他一翻身脱出身来,我握住他的手,感到他还在微微颤抖。有此同生共死的经历后,他对我更是敬爱,我也相当信任他,于是调他到我身边。
我更以凤翎子为原料,试着调配鸟食,两个月后,我便成功,一旦鸟儿吃过这种鸟食,便会执著寻找,我完全可以用它使各种鸟儿,都具有信鸽的功用。
我离开时从元半岁,现在他该会爬了吧,长久不见阿勖也有些想念。我决意回府,周匝撒娇耍赖地要跟,我不答应,他便远远吊在我身后,眼泪汪汪的,看不出他几分是真,几分作假。近来,我心地渐渐柔软,此时,他巴巴地追在我后面,还时不时地抹着泪抹着汗。眼看天色渐暗,他还不知放弃,我叹口气,朝他招招手:“匝小子,打水、生火、煮饭!”
他眼睛一亮,乐颠颠地跑前跑后。等我吃完饭,忽然发现他正从火堆对面,一点一点往我身边挪,挪到近处,伸过来一只手,扯扯我衣角:“姐姐,姐姐!”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你不生气了对不对?让我跟了对不对?”
我点点头,他激动地向我扑来,被我一脚踹开,他咧着嘴傻笑,那模样真正白痴,我板着脸,腹内其实已笑得快打结了。
回到府里,我立刻跑去婆婆那里,却发现叫我日思夜想的从元,仍与我离开十一般大小,他的皮肤泛出暗暗的huáng色,眼神呆滞,正拼命啃着他的手指。
“这是怎么回事?从元病了么?怎的也不通知我一声?”我的心疼地发抖,抱起从元小小身躯,他仿佛轻的没有分量,我眼里滚下泪来。
一会儿,思思疾走进来,后面跟着一名大夫,我放下从元,紧紧盯着大夫的动作,只见他片刻后摇摇头:“病入膏肓,无力回天!”我有若遭到五雷轰顶,腿一软就摊坐在地:“什么病?”
“这个嘛,我也看不出,只知他的生命力急速的流失!您们节哀顺便吧!”
我亲自去库房领来一堆千年人参,给从元续命。
一路匆匆,脚步踉跄,可是,我回到从元身边时,他们告诉我,我的孩子已死了,不,我不信,决不信我的孩子这般轻易便死去,从元不会死,他是我的骨ròu我的血脉,他怎会轻易死去?
他们竟拿来小小的棺木,要将从元装进去,这怎行?我决不让那些粗手粗脚的武夫,碰我的孩子一根手指,他没死,没死!
可是,思思拉住我手,不停地哭,阿勖也来了,他抱着我,任凭我撕咬也不放手。我挣扎地筋疲力尽,软软摊在阿勖的怀中,我听到了他的嗓音,轻轻在我耳边唱:风儿chuī动芦苇,月光洒满河滩,影儿晃动,篮儿摇摇,我的孩子,正在睡觉,我的孩子,正在睡觉,他睡去了,你莫打扰,他睡去了,你莫打扰。……
“呜呜,——”我哭出声,神志清明过来,我的从元,他去了,再不会扑在我怀中,轻轻打着嗝儿,再不会对着我摇晃胖胖的小手,无忧无虑的欢笑,他香软的,温暖的小身体,会变得冰凉僵硬,埋在地底……
“莫哭,莫哭,容容,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一直,永远!”
不知他哄了我多久,我才慢慢睡去。
一醒来,见到我的婆婆——曹氏,她仍是一派慈和,只是眉宇间,满是哀凄,叹了口气,才慢慢开口:“从元不知得了何病症,自你走后,消瘦得厉害,我还当他是想念母亲,谁知他竟就这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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