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很恨他两人,每逢他两人来看望我,总是躲到我们见不着的地方,但我却能察觉到他那双炯炯的眼神就潜藏在yīn暗的某处,笼罩着我身周范围,满是警惕和恨意。
过了七天,我已可以下chuáng,拄着兰溪给我的拐杖,像个老头子一样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这日崖云来了,看罢我,便跟兰溪关起琴房的门,不知在商量什么秘密。
我拄着拐杖,慢慢往后门走。
“想找那个侍卫?”小三不知从哪个角落飞出来:“他好久不能来了?”
“为什么?”
“要不是崖云挡着,那天我就废了他的右手。”
我吃惊的看着小三,阳光下的小三有种出鞘刀锋般的狠厉。
我难以置信:“关苏琰什么事?”
“他身为侍卫,没有保护好主人,该死!”小三斩钉截铁。
我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说:“小三,等我伤好了,你教我武功好吗?”
“你想亲手报复?”小三眼神jīng芒一现。
“我想保护自己。”
小三“哼”了一声,用不屑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看着自己的剑。他的意思是说,有他在,我根本不用学什么劳什子武功。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谁都不能陪谁到最后不是吗?更何况……”我淡淡说:“像你这样轻易就因为迁怒而要废掉人家的手的人,我不想留,也留不住。”
小三霍然抬头瞪着我,我坦然迎上他的目光。
我跟他互相瞪视,微风chuī过,老树上最后几瓣红梅离枝飘落,零落委地。
他霍然转身,飞上屋顶,离开了我的视线。
应是生气了吧,但我何尝不是呢。
但是在他一别头的瞬间,却为何感到的却是一股萧瑟之意,令人觉得莫名忧伤。
是夜,我辗转难眠,总觉得有事发生。
一阵琴声令我睁开双眼,没有灯火,只见湮滟星光透窗而入。
那么清冷缥缈的琴声,仿佛一个梦境自九霄之外传来,绕梁缱绻,不忍归去。
我爬起身来,此间只有兰溪能奏出如此琴音。动作稍大,背部一阵剧痛。
琴声骤歇,人已到了我窗前。
“别动。”兰溪道:“箭伤离你心脉只有寸许,此后不可擅动。”
“师傅,”我叫:“你不要走。”
兰溪沉默一阵,淡淡道:“我要去见一个人。”
果然被我猜着了,心一沉,猛的推开窗子,哀求:“师傅,你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兰溪愕然看我,眉端一缕凄清,眼神渺茫,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我急道:“自我得你搭救,早就把你当作我的亲人。你授我琴曲,教我做人,为我遮风蔽雨,我,我……以后再不会跟你顶嘴,再不惹你生气,我,我会好好学琴,师傅……公子,你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
我想探手出窗抓他的衣袖,终是不敢,忽然灵机一动:“如果公子真的要走,可以带我一起走,天涯海角我都跟你去。”
兰溪深深看我。
昏黑的天际星光明灭,有大朵的云静静掠过。
“不。”他淡然道。
我努力睁大泪眼,试图看清楚他的嘴型。
“不能带你去。”他的脸有种寂然的凄伤,“很抱歉,我要去的地方只有我能去。”
我呆呆看着他。潇洒如兰溪公子也会有这般神qíng,仿佛只有在当天他按琴拦街之时。
我有些许恍然:“你要去找东霖。”
兰溪没有回答我,隔了许久,他只道:“暂别。”
这句过后,他便消失在星光之中。
等我冲出门口时,院中发白的石地板上只留下一具孤零零的“挽云”,似乎在提醒我适才那曲“骊歌”并不是一场梦境。
要到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早在我出事之前,兰溪便有着不祥预感,却因为我的受伤,多停留了七天。
但他却不知道,他最在乎的那个人,已在他动身前的三天陷入了万劫之地。
梅花落尽,杏花上场。
又是一年雪色杏花chūn意闹。
我背上的伤好了,留下一个铜钱大小的疤。
这日崖云来看我。自兰溪走后,他三不五时来看我。兰溪似乎跟他有了某种约定,现在他不是来学琴,只是来探望我。也不说什么话,每次都留下一堆吃的,却是我上次在他车上吃得最多的几样。
我有点纳闷他的行为,难道这就是小三所说的“卖掉”?
今日崖云没有带他的chūn风明月来,带来了他的乌篷豪华大马车。
驾车的还是苏琰。他被小三的剑在小臂上划了一下,几乎断了经脉,差不多比我伤得更重。现下见到,他的臂上半尺长的疤好像一条蜈蚣纹身,这让我很内疚。
崖云说要带我去砾霞山。
“听说你喜欢看杏花。”他淡淡说。
陵州城方圆百里,只有砾霞山的杏花是红色的,灿若云霞,故名砾霞。
我不置可否,跟着他上了车。
自兰溪走后,我的人就懒懒的,gān什么都提不起jīng神,幸好因为负伤,可以光明正大的躲在房里偷懒。
小三自从那次跟我闹翻,总会躲在我看不到他的地方,我也就少了个可以逗弄的对象,日子过得愈加无聊。
是以,有出去放风的机会,为什么说不呢?
车子还没有动,头顶车篷上“唰”一声响,跟着是苏琰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你来做什么?给我下来!”
是小三,跳到车顶上去了。也不肯说话,像只鹰那般蹲着,一双眼睛冷冷的斜睨着苏琰。
苏琰气得要拔刀,小三的手已经按在剑柄上。
“苏琰,让他跟着吧。”崖云淡淡说:“若是不放心,上车来吧。”
小三冷哼一声:“不必!”
崖云也不多说,令苏琰出发。
马车开始驰行,速度约是上次游城时的三倍。
窗外景物如浮光掠影,崖云却还是那股悠然的神qíng看着,过了一阵,他察觉到我的眼神,转头:“雪棠,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好好看清楚你,因为你是除了我以外第二个能让小三说话的人。”
崖云微微一笑,笑容趁着窗外一掠而过的chūn色,更显淡定。犹如清淡墨色在雪色宣纸上漫漫渲染开去,好看得让人的心一直软下去,软下去,然后融化掉。
我看得发呆,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崖云,我师傅走了,你为什么还来?”
我忽然很想听到他说“因为你的伤还没有好,我很担心。”又或者“你救了我,我很感激,这份恩qíng我无论如何都要报答。”这样的话来。
当然,最希望听到他说的是--“你答应教我曲子,所以我留了下来。”
但是崖云的回答却是--“兰溪公子拜托我照顾你,我答应了他。”
我的脸当场拉下,忍不住道:“如果他拜托你杀人放火,你是不是也要答应他?”
崖云平静的说:“兰溪公子不会拜托我那种事。”
我忽然清楚了他约我去看杏花的真正目的,一定是为了气死我。
我气鼓鼓的别转头,不愿再出声。
“你好像生气了?”这么冷感的人居然并不迟钝,出乎我意料之外。
“哼!”我学小三的口头禅。
“为什么?”很诚恳的明知故问。
“因为跟你呆在一起很闷。”我咬咬牙道。“而且每次跟你说话你都不在状态,说不上三句话我就想撞墙。”
“真的吗?”他很吃惊,就像夏天的蝉初次见到雪的表qíng,也就是说,一脸被雷劈到的表qíng。
“难道没有人这样说过你吗?”我反倒有点惊奇了。
“从来没有。”他摇头,“从来不会有人跟我说这些。”他犹豫了一下,垂目,乌黑的睫毛竟像有几分羞涩般的颤动着:“除了汇报些事qíng,很少有人跟我讲话。”
他的表qíng瞬间击中了我。
原来看似高傲的人竟是个自闭的孩子啊!
我呆了呆,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他一脸愕然。
“放心!”我把他肩膀拍得“梆梆”响,“跟着我,你就不用怕没有人跟你说话,也不必担心怎样跟人沟通!因为我,跟人jiāo际的本事绝对是一等一的。”
崖云不禁一笑。
“跟人jiāo流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讲笑话,只要你会讲,大家会笑,就可以将大家的距离瞬间拉近。”我想起上次跟他说计划时他的反应:“不过,经过我对你的认真观察,发现你这人天生没有幽默感。所以,要你学讲笑话实在难度大了点。不如循序渐进,先从讲故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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