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_府天【完结+番外】(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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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朱氏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是憋出了几个字来,“要是让人传扬出去,每次老三回来,我都被气得半死不活,他固然落不下好,我也成了笑话!”

  陈澜知道眼下犯了执拗的朱氏只怕也想到了自己之前猜测的那个可能xing,因而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该如何相劝。毕竟,韩国公张铭究竟是怎样的人,朱氏自然比她这个外人更清楚。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外头倏忽间锣鼓大作,想是大戏正到了高cháo,恰在这时候,门帘高高打起,竟是郑妈妈急急忙忙进了屋子,那脸上竟是露出了几许惶急。

  “老太太!”一贯沉稳的郑妈妈甚至顾不上陈澜正坐在朱氏身边,连礼都没行就气急败坏地说,“我刚刚从广宁伯府出来的时候,恰逢锦衣卫登门,说是奉旨质询广宁伯!”

  第115章雪上加霜(上)

  戏台上人生百态chūn秋易度,戏台下喜悲自现全在人心。

  在东屋里头骤然得到那许多消息,朱氏总算是在陈澜和郑妈妈绿萼担心的目光下恢复了平静,只脸上再不像之前的满面红光。到最后,她一句话也没说,只吩咐陈澜和绿萼一左一右搀扶了自己出屋子。才到外头,她就听到那边戏台上传来了四句唱词。

  “三载暮登天子堂,一朝衣锦昼还乡。催官后命开河路,食禄前生有地方。”

  眼见戏台上一出戏堪堪演完,朱氏琢磨着那四句唱词的意思,见玉芍迎上前来,少不得问了几句自己漏掉的那些戏。然而,玉芍自己也是脚不沾地在府里跑了个来回,哪说得清楚这些,觑着朱氏面色比自己想象中好些,就笑着说道:“老太太若真的要问,不如把班主请来问问,这出戏既是他们排的,必定是了若指掌。”

  “算了。”朱氏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但凡戏文,若是知道了来龙去脉,也未免没意思。只如今我是没兴头看这些了,让其他人继续看,等来日我有jīng神了再慢慢补。”

  话还没说完,一旁就传来了一声笑语:“老太太过的桥比咱们走的路还多,这些戏文还不是看一个开头就知道结尾么?就算老太太一时没记分明,三姐姐博览群书,也该知道这《邯郸记的出处才是,不就是唐传奇中一出赫赫有名的《枕中记》?”

  陈澜刚刚大略看了个开头,虽唱词于她来说颇有几分艰涩难辨,可已经差不多断定这应该就是那赫赫有名的临川四梦之一,所谓邯郸一梦四字成语的由来。此时见陈滟从旁边突然冒出来,笑意盈盈地对朱氏卖弄自己的博闻qiáng记,她不禁暗自哂然,却也懒得去争辩什么。可是,看见朱氏皱着眉头暗自沉吟,脸色竟比之前更白了些许,她顿时恍然。

  朱氏最信神佛,这邯郸记除了讽喻世qíng,还有几分泼天富贵终到头,huáng粱美梦转瞬空的意味,只怕朱氏会由这场戏联想到如今那些迫在眉睫的危机!

  “老太太,戏文而已,古今中外这些戏,原本不是歌忠臣义士,就是讽jian臣佞幸,不是英雄美人花前月下,就是成人之美破镜重圆,至于好有好报恶有恶报的劝善戏,则是更不胜枚举了。如以前的枕中记和如今的邯郸记这种,素来是带着几分出世的意味,就如同四妹妹所说,看着开头就能想到结尾,但却是一乐之后让人好好深省,立意就要高得多了。”

  陈滟斜睨了陈澜一眼,见其费尽心思地解释,眼神中闪过一丝嘲弄,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却不防朱氏一言不发地越过了她去。她急急忙忙追了两步,却被落在后头的玉芍一把拦住。非但如此,玉芍还不软不硬地笑道:“四小姐不用费心了,今儿个是二小姐的生日,您是二小姐的嫡亲妹妹,总得在旁边陪着。老太太那儿自有我们伺候,您就不用费心了。”

  原本是好端端的看戏,可老太太进东屋休息之后,先是陈冰魂不守舍地出来,隔了许久,老太太方才面沉如水地现身,竟是径直要走,这看在众人眼中,少不得是心生联想,尤其是刚刚怎么也没能从陈冰那儿掏出话来的马夫人。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打算追过去,可才站起身就发觉有人拽住了自己的手,一低头才看见是陈冰。

  “母亲,别去!”

  马夫人这才顺势坐下身来,见四下人都在注意老太太那一行,不禁压低了声音说:“好容易大张旗鼓给你贺生辰,老太太要是半道走了,还不知道她们会说什么难听话编排你!你这丫头又偏生不说刚刚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都急死我了!”

  “总之别去,老太太这会儿正憋着气!”陈冰一想到东昌侯府可能的结局,一想到金从悠要从天上打落底下,忍不住又硬生生打了个寒噤,又用哀求的目光看着马夫人说,“娘,咱们也别看戏了,就说老太太累了,咱们也一块散了,等回房之后我再对您说!”

  看着陈冰那少有的惊惶表qíng,马夫人心里不知不觉也有些发慌,便点了点头,遂站起身去寻徐夫人。正巧徐夫人也从丫头那儿得知了朱氏适才吩咐的两句话,再加上这一切都是丈夫进屋之后发生的事,心里又是惊又是怒又是怕,因而马夫人过来说这戏暂时演到这儿为止,她自然是千肯万肯,立时吩咐身边的吴妈妈去派赏钱,可等马夫人一转身,她就又吩咐一个丫头回翠柳居看看陈瑛在做什么,却没注意到罗姨娘和陈汐已经是双双走了。

  陈澜将朱氏送回蓼香院,一进东屋炕上坐下,就有小丫头上来禀报说刘太医早就到了,正在东边耳房里头等候。朱氏此时虽已经比乍闻惊讯时好了许多,心里却依旧闷得慌,便示意郑妈妈留下,陈澜带着绿萼几个丫头到梢间暂避。不多时,刘太医进了屋子,依次请过左右手的脉息之后,便不无谨慎地沉吟了起来,这不禁使里外两间的人都提起了心思。

  “刘太医,你祖孙三代在太医院,你爷爷当初就给我瞧过病,如今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朱氏见刘太医那表qíng要多不对劲就有多不对劲,顿时恼了上来,“我虽是一把年纪的老婆子了,可还没那么不中用,总不成你断定我明日就两脚一伸去了!”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刘太医本就是斜签着身子坐在锦墩上,此时那屁股不稳膝盖一软险些跪在地上,好容易才挤出了一丝笑容,“卑职只是才疏学浅,于太夫人这心疾费尽心力也只能医治到如今这个地步,再加上太夫人今日想来是又经历了大喜大悲,若是如此往复,单单药石已经是没多大作用了。而且,下官前日刚刚接了调文,不日就要升任御医,往御药局当差,只怕侯府很难经常前来了。”

  刘太医升任御医,要前往宫城内的御药局做事?

  朱氏面色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你们祖孙三代都在太医院,可却没想到最后还是你升任御医,这杏林世家的名头今后就更响了。也罢,你也无需多担心什么,只尽力开方子就是。病灾都是命里注定的,我自然不会qiáng求。”

  “多谢太夫人体恤,多谢太夫人体恤。”

  透过门帘fèng隙,陈澜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刘太医那如蒙大赦的表qíng。见其随着郑妈妈出去开方子,她略一思忖便打起帘子出了屋去,见朱氏怔怔地坐在炕上,她便轻轻咳嗽了一声,旋即就上前紧挨着炕沿坐下。可还不及开口,她就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突然被紧紧攥住,那股大力仿佛是准备把她的手腕捏断一般。

  “澜儿,若是我不在了,只剩下你们孤女弱弟,你打算怎么办?”

  陈澜看着朱氏,见她的眼神中既有yīn沉,又有惶惑,便竭力定了定神,又轻轻把另一只手按在了朱氏那只紧攥着她手腕的手上:“老太太,我一向信奉一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遇事不过是见招拆招,竭力自救,若真等什么都做了却依旧没法,那就是天数了。尽人事,听天命,仅此而已。”

  朱氏本以为陈澜要么是表心迹,要么是竭力逢迎她会长命百岁,要么是颓然落泪,可听着这么一番话,她原本满是怨恨愤怒的心渐渐有些松动,手上的劲也渐渐小了些,最后不知不觉松开了陈澜的手。见其抬起一圈微红的手腕,当着自己的面坦然轻轻揉了两下,她不禁用食指中指揉了揉太阳xué,这才开口问道:“你觉得,待会我让人去请你大姑姑过来如何?”

  之前在那边看着陈瑛深有把握的样子,陈澜心里就已经是担足了心思,刚刚这一路回来,又在东梢间里头看着刘太医请脉思量,再加上听了那么一番要调到御药局去的话,也不知道有多少念头在脑海中转动。这会儿朱氏开口一问,她只是沉默了片刻就直截了当地问道:“老太太请韩国公夫人过来,可是想问东昌侯府之事?”

  见朱氏闻听此话就是一愣,她又低声问道:“老太太觉得,三叔今天突然提到此事,会是信口开河?东昌侯已经在狱中,他若是真的连老太太都一块卖了,会放过韩国公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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