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眼,合力将朱氏扶到了炕上,陈澜又出去把绿萼叫了进来。三人忙活一阵子给朱氏灌下了药,眼见仍是没多大反应,郑妈妈的脸上就露出了深深的忧色。
“这可怎么好?刘太医从今儿个开始正式进御药局当差了,而太医院之前出了那么大纰漏,从院使院判往下全都在狠狠清查,根本派不出别的人来……总不成得到那些药铺医馆去请大夫来医治?偏生我之前从没留心过大夫,一时也不知道往哪儿去找人!”
到了这个关头,屋子里的三个人全都深深地感到,少了一个刘太医对于这家里是多大的影响。三人彼此你眼望我眼,最后还是陈澜一锤定音地说道:“郑妈妈,向家里人打听风声太大,不如您跑一趟韩国公府。虽说如今那边已经够乱了,可老太太的病毕竟不是小事,那边兴许能有些相熟的大夫,只要知道名字地方,总能应付过这一关去,比咱们贸然找人qiáng。”
郑妈妈陡然醒悟,思来想去也只得如此,于是也不多说,拔腿就往外走。而留下来的陈澜见绿萼急得满头大汗,朱氏仍是牙关紧咬,忍不住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想到竟是那个实质上当了多年皇长子,理当众望所归的晋王,在这一刻把朱氏bī上了绝路。她从来就不认为这些天潢贵胄会是良人,因为在皇家人的心目中,只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别的在紧要关头都能舍弃。晋王如此,淮王那些人更是如此。
此次的事qíng一波接一波,就犹如惊涛骇làng看不到头,朱氏毕竟是一直苦于心疾的人了,若是真的熬不过去,亦或是就此一病不起……那就是真的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半个时辰之后,郑妈妈就把一位留着三缕长须的老大夫带了回来。尽管没有刘太医那样的世代太医名头,但这位方大夫的手段亦是颇为jīng湛,汤药针灸,一番施为总算是让朱氏清醒了过来。然而,清醒过来的朱氏已经难以说话,半边身子甚至也几乎不能运用如意。眼见这般qíng形,饶是郑妈妈见惯风雨,亦是全身发冷,更不用说绿萼和玉芍。而一旁的陈澜也是一下子想起了小中风三个字,一颗心猛地一缩。
尽管从前刘太医来时必得避嫌,但眼下是非常时刻,那位方大夫又是年纪一大把了,因而陈澜对绿萼jiāo待了一声,便亲自去看着人开方子。见上头多半是丹参、桃仁、红花、川芎之类活血散瘀的药,她心中越发确信自己的预感恐怕没错,便等人写完药方之后多问了两句。果然,这位白发白须的老大夫沉吟许久之后,便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能熬过三个月,便有转机,否则就不好说了。不过就算熬过了这三个月,五年又是一道槛。总之,最近老太太受不得任何事刺激,要说话只怕暂时也难,只能徐徐图之!”
第124章托付和决断
方大夫不是太医院那些说话藏头露尾的太医,和韩国公府的jiāoqíng也都是看着张铨而来,因此自然也就没那么多忌讳。本着医者父母心的宗旨,他又jiāo待了不少事qíng,陈澜一一全都记在心里,最后亲自把人送到了蓼香院的穿堂外头。等瞧见赖妈妈顺着夹道已经把人送得远了,她方才转过身来。
一夜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到了天明却云开雨散,如今已是上午,院子里的地上还有些微微泛湿,两棵已经有些年头的石榴树却被大雨洗礼得极其青翠。陈澜沉默地走过两棵树旁边时,忍不住往树冠上瞟了瞟,见好些枝gān已经完全枯败,不禁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
偌大的侯府,这么大的消息能捂住一时半会,却捂不住长久,等陈瑛得知消息之后必然会尽快赶回来。哪怕朱氏熬过三个月,躺在病chuáng上的人就好比没了牙齿的老虎,必然是任人宰割,而她也根本别想护住自己和陈衍。
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就看了看左右。刚刚郑妈妈声色俱厉地告诫过,可是眼看着老太太这棵大树快倒了,这些底下人难道还会没有自己的想法?带着清醒的认识,她抬脚跨过门槛进了明间,又整理了一下心qíng表qíng,方才进了东次间。
一进屋子,陈澜就看到郑妈妈正半坐在炕沿上,一只手被朱氏紧紧抓着。和平时的镇定冷静不同,眼下的郑妈妈虽是竭力劝说,可却流露出一丝掩不住的惊惶,就连动作也有些僵硬走形。陈澜在门口站了一站,等到门帘落下方才走上前去,见朱氏伸出左手,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就无力放下了,她立时上前紧挨着郑妈妈坐了下来。
尽管刚刚一直被朱氏紧拽着手没法出去,可只看眼下老太太这qíng形,郑妈妈就知道万分不好,此刻不禁连连冲陈澜使眼色,示意她说话和软些。然而,大大出乎她意料的是,陈澜轻轻按着朱氏的手,把脸凑近了许多,却是说出了一番让她险些骇破胆子的话。
“老太太,那位方大夫临走时说,您的qíng形不太好。”此前那一回,陈澜宁可拼着受责难,却铁了心把晋王府的事qíng藏着,但此时,她却是目光沉静,伸出三个手指来,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他是韩国公府二老爷认得的名医,就是太医院那些御医太医,医术也未必比得上他qiáng,但他比那些人敢说实话。他刚刚说,这三个月便是最大的关卡。”
朱氏自己明白自己的qíng形。如果说,陈瑛没回来时那两回犯病还算轻微,那么,这几回就是一次比一次沉重,尤其是今次,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怎样深重的打击。因而,陈澜这话说完,她的瞳孔不禁猛地一阵收缩,紧跟着那眼神中就露出了深深的寒芒。可是,她使劲张了张口,那话却仿佛堵在了喉咙口,一丝一毫也吐不出来。
“此次不比上一回,一来晋王府刚刚出了那样的事,二来咱们府里和韩国公那四家又正搅在宣府大同的弊案中脱身不得,老太太没法离府去养病。可若是三叔得知老太太病了,必定会立时赶回来。到了那时候,只要以养病为由,别说是我,只怕是他不让家里任何人见老太太,都是办得到的。虽说三叔如今避到了衙门里头去,可看他前次行事就知道,他似乎有恃无恐,偏生此消彼长,咱们如今又在最艰险的时候……”
陈澜说到这里,见朱氏目光炯炯,刚刚那一丝怨毒和愤恨渐渐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难以掩饰的不甘。直到朱氏微微眯上眼睛沉思了起来,她心头微松,这才放低了声音说:“郑妈妈跟了您几十年,身家xing命全都和您在一块,自然是希望您长命百岁。我和四弟没有母族倚靠,若没有您便是一切cao之他人之手,自然也希望您能够平安喜乐。您病倒没法说话的这消息捂不住很久,在这点时间里头,必须得把几件事qíng料理好。否则等三叔回来,只怕是丁点消息都送不出去。”
一旁的郑妈妈已经是听得呆了,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看着陈澜。好一会儿,她才醒悟到自己的失态,可她虽说是常常在外奔走,于勋贵大臣之间都是认熟了的,可要没有老太太在后头,谁还会听她一个奴仆的话?可是,三小姐还真敢说,不说祖孙qíng分主仆qíng分,全从利益着手……可老太太如今想听的也许就是这个!因而,她见朱氏面露思索之色,不禁向陈澜问道:“三小姐,你刚刚那些话说得有理,可您打算怎么做?”
然而,郑妈妈这话却没有得到陈澜的回答,而朱氏死死盯着陈澜看了一会,最终费力地动了动脖子点了点头。紧跟着,朱氏用右手指了指郑妈妈,做了个隐秘的手势,一时间,郑妈妈顿时悚然动容,忍不住张口说道:“老太太,真的要……”
见朱氏再次费劲地点了点头,郑妈妈在心里忖度了一下得失,最后却得出了一个沮丧的结论。不论是她母亲赵大娘,还是她丈夫郑管事,亦或是附庸其下的大小奴仆,甚至于他们掌管的产业,全都是因为老太太的缘故。倘若这尊靠山没了,她别说保住财产和地位,就连命都兴许会丢了。
想到这里,她立时站起身,走到墙边的柜子里,打开门在里头摸索了一阵,末了拿出拿出一个不起眼的油纸包来。拿着油纸包过来,她小心翼翼地将其一层层解开,最终露出了里头的一枚牛角印章来。看着陈澜,她就低声说:“这是老太太用了几十年的印章。凭借这个,老太太手里捏着的那些产业和地,再加上内内外外的管事庄头等等,都得听指派。”
陈澜只是想求得接下来这或半天或一天的行动权,哪曾想朱氏竟是把这东西托付给了她,一时间顿时怔住了。她自然听说过当年老太太的陪嫁丰厚,之后几十年又经营得极好,也听说过侯府不少产业都根本不在公帐上,而是老太太一人掌管。可是,她刚刚想到的那些计划,并不需要动用这些,再者,超越自己能力的财富,她怎么可能轻易掌握住?
“老太太,我并不是要用这些。”她轻柔而不容置疑地将那枚牛角印章推了回去,随即才解释说,“若老太太您有什么闪失,这东西到了我手里,也不过是转了转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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