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了阳宁侯府往汝宁伯府送嫁妆的日子。这天一大早,汝宁伯府催妆的人就已经到了,大约是家族中但凡有官位的全都打扮整齐了骑着高头大马过来,而那边一来,这边预备好的妆奁便要开始往那边送了。
陈玖和马夫人夫妻俩没有儿子,只有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儿,因而除了朱氏预备的那些之外,马夫人更是竭尽全力。要不是老太太还过问了陈滟的那一份,她几乎全都挪了过来给自己的嫡亲女儿。正因为如此,最后的嫁妆竟是足足一百二十八抬。
此时此刻,送嫁妆的侯府家人已经是随着催妆人起行了起来。最前头的是金漆红头的家具,除了huáng花梨紫檀便是平头杉木,一共是三十二抬。从小架几案到八仙桌顶桌衣架子,林林总总应有尽有。紧跟着便是绸缎被褥和四季衣裳,又是三十二抬,大到门帘被褥,小到夹衣绸袄。接下来的四十八抬则是各色金银首饰和笨重的铜质家伙,最后方才是压箱底似的田地店面铺子。除此之外,就是妈妈两人,陪嫁丫头四人,陪房四户。
当这浩浩dàngdàng的一行出了阳宁街时,自然引来了众多人的围观。有的殷羡侯府家底丰厚,有的感慨穷措大一辈子也挣不来这番富贵,有的嫉妒得撇撇嘴拿死了的东昌侯说事,但更多的只是纯粹看热闹。只不过,这般大排场却着实让汝宁伯府来催妆的那些年轻子弟们开了眼界,于是,正在汝宁伯府开了库房等待这些嫁妆的汝宁伯世子杨艾自然被人念叨了无数次。
娶了这么个有钱的媳妇,伯府的窘况总算能稍稍缓解一下子了!
二房的人忙得天翻地覆,府中其他下人也都是一早就倾力一块帮着忙活,只有蓼香院还是一如平日一般安静。只不过,这两日,屋子里却多了些孩子的生气,却原来是徐夫人以守孝和身子不好为由,把孩子陈汀送到了朱氏面前承欢。最初朱氏只是淡淡的,但架不住她已经多年没有真正和一丁点大的孩子打jiāo道,很快就丢掉了矜持。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催妆和送妆的人已经全都走了,朱氏便吩咐吴妈妈带着陈汀到西边套间里头歇午觉,自己坐在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陈澜说话,突然开口问道:“澜儿,前些天的事qíng,郡主真没对你说过什么?”
“老太太,娘真没说过什么,这事qíng是朝堂大事,她哪会对我一个女儿家分说?”陈澜笑答了一句,见朱氏似乎再次被自己搪塞了过去,她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便笑道,“就算真有什么,也不和咱们家相关。您和娘两个人之前还瞒着我,早知道为了东昌侯府的事qíng,您还退了那么一大笔钱,我和小四就不该……”
“钱算什么,只要事qíng过去了,钱总还会有,而且,皇上对我这个老婆子也开恩了。”
朱氏想起之前宜兴郡主还提醒过,之前四家同进同退,看似牢不可破,但这样一个紧密的团体无疑是招忌讳的,眉头立时一挑。广宁伯府的衰败已经不可避免,自己以后也再不做什么四府太上皇这样的角色了,安安分分只顾着陈家和韩国公府那边就好。至于汝宁伯府,本就是不相gān的,拿着这一票嫁妆之后,要想再占什么便宜却是休想!
陈澜见朱氏也有了倦意,正要服侍着去午睡,外头就有人报说右军都督府杨都督送了信来。一听这话,朱氏不免斜睨了陈澜一眼,因笑道:“还不快拿进来?”
郑妈妈这天又出了门,送信进来的正是张妈妈。朱氏见她拿着信送到自己跟前,就摆了摆手说:“我如今眼神不好,你还是直接拿给澜儿,要有什么要紧事,再拿来给我看也不迟!”
陈澜早料到了这一遭,索xing大大方方接了过来。发现那两头封口全都用了特制的印泥,上下都盖着曾经见过的杨进周那一方“求全”私章,她心里就有了些数目,取了裁纸刀裁开口子,取出两张薄薄的小笺纸之后,她就先粗粗大略扫了一遍,然后又仔仔细细看了第二遍。
朱氏却没去留心陈澜的动作,而是看着张妈妈说:“这几天怎么赖家的很少见?”
张妈妈偷觑了一眼陈澜,随即才赔笑道:“回老太太的话,紫宁居那边二老爷二夫人忙不过来,所以就常常把她请了去帮忙。今天正好是送妆,正好最乱的时候,就更加不得空了。”
对于这样的答案,朱氏自是眉头大皱。而那边看完了信的陈澜拿着那两页纸,就抬起头说道:“赖妈妈也是好意,只是她去紫宁居那边不打紧,可三天两头被祝妈妈留着喝酒,常常一身酒气地回来,给下头仆妇婆子和小丫头们看见,未免有些不好看。赖妈妈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家里儿子媳妇都在南边,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一两回。”
朱氏最痛恨的就是自己院子里的人和外间勾连,之前那样痛恨芙蓉和木樨也是因为如此,刚刚张妈妈的话一来,她就生出了怒意,而陈澜再这么一提点,她略一思忖就点了点头:“也罢,晚上郑家的回来你对她说一声,把事qíng妥妥当当地办了。”
张妈妈不敢多留,连忙应声而去。而这时候,朱氏才看着陈澜,只那眼神里头尽是戏谑,仿佛在说,如果有什么碍事的话就不用告诉我这个老婆子了。面对这种目光,陈澜索xing把小笺纸递给了朱氏:“杨大人在信上说,他这些天又要去城外cao练,太夫人没处可走,兴许会常常来家里坐坐,让咱们多照应照应。”
想想杨进周大约就是这么个脾气,朱氏也就没话可说了,自然更不会戴上眼镜去看这小笺纸,只扶着陈澜去里屋休息。等到她睡下了,陈澜从里头出来,方才不安地捏了捏袖子中的那封信,昨日去韩国公府时,宜兴郡主说的那番话登时在耳边又响了起来。
“东昌侯一家人之所以自尽,虽然多有金从悠四处请托受人冷眼的缘故,但锦衣卫最后查下来发现,有可疑人接触过金从悠。至于大同总兵范熙同,那是个急脾气,应当也是听到了什么消息。相比这些,反倒是张阁老的突然病故来得蹊跷。我也不瞒你说,皇上是打算要重新改革税制和役法,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是太祖爷当初留下的手札,原定的就是从张阁老的故乡苏州和松江开始,谁想到突然就出了这么一桩。”
而杨进周信上附带提的那一笔就更加chūn秋笔法了——他确实说了自己要出城cao练,家里母亲独处寂寞,兴许会上门走走,希望这造访不至于太突然。可他还提到这几天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会清理城内的闲汉,以及对勾阑胡同等著名的烟花地以及酒楼饭庄等另类声色场所展开清查,其目的是为了打击不曾在顺天府存档纳税的不法商户,只怕会有些骚动,让侯府注意云云。从这短短的一封信中,陈澜仿佛能看到那张一本正经的冷脸。
没想到这家伙也会打哑谜……要说清理闲汉和那些场所做什么?不过是希望为了禁止谣言四处散播罢了。可是,相对于口耳相传的便捷,这些法子能起到多大的效用?
回到翠柳居自己的房中,陈澜自然而然地去开了之前杨进周所赠的那个红梅匣子,将这封信和他的小柬收在了一块。
第213章爆发
催妆、安妆、迎娶、报喜、开箱……一晃汝宁伯府的盛大婚礼便已经告一段落,为整座处于风雨之中的京城带来了另一个足可津津乐道的话题。转眼间就是八月十三陈冰归宁的日子,一大早,侯府下人们就打开门洒扫除尘,众人问安之后吃过早饭,也都早早聚到了蓼香院上房。然而,离着约定俗成的时辰也已经好一阵子了,门上却丝毫没动静,马夫人不禁就有些着急了起来。
“急什么!先头汝宁伯府报喜的时候也是什么其他话没说,如今也就是早晚两个字罢了!”朱氏斥了马夫人,随即又淡淡地说,“派个人去打探打探,看看可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由于归宁乃是娘家的大日子,因而马夫人做足了准备不说,就连陈衍也向两边告假了一天在家里等着,毕竟,他也算是小舅子。只这会儿闲坐不耐烦,他就往陈澜身边凑了凑,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说道:“姐,等你出嫁的时候,咱们一定办得更热闹!”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腰眼ròu被人狠狠掐了一下,差点没叫出声来。好容易挺过这一遭,他无辜地扭过头去看人,就只见陈澜压根不理会她,只是眼睛看着前头。这时候,他只得不露痕迹地轻轻揉了揉腰间,想起在外间听到的那些传言,嘴角顿时往上头勾了勾。
一众人又等了好一会儿,外间方才传来一位妈妈的声音:“来了来了,二小姐和新姑爷已经进门了!”
这一声之后,屋子里沉寂的气氛方才算是缓解了,那些刚刚还僵立着的丫头和妈妈们自然是忙碌了起来,而一众长辈平辈们也少不得各自整理了一下衣裳。好一会儿,院子里方才传来了声音,旋即仿佛隔仗前头就有人进了门。下一刻,一阵环佩叮当的微响,一对青年男女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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