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出多少,得到多少,得到多少,便要付出多少,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而且,如今还没到那种地步,并不是没有办法可想!
带着这一层体悟,她原本有些虚浮无力的脚步渐渐变得坚实有力,及至回到蓼香院,她更是已经完全收拾好了心qíng,带着一贯的微微笑容进了正房。早就等在那里的绿萼连忙迎上前来,低声说道:“三小姐,老太太打发了咱们出来,留着四少爷在里间说话。”
“知道了,你带人在外头守着。”
陈澜向绿萼点了点头,随即就径直进了东次间。果然,她就看到朱氏正携陈衍坐在炕上。一见她进来,陈衍明显露出如释重负的表qíng,而朱氏则是眼睛稍稍眯起,嘴唇紧紧抿着,那种凝重的势头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老太太,赵妈妈是送口信来的。”陈澜知道朱氏如今受惯了挫折,不至于如前两次那般动辄病发,就一五一十地说道,“晋王府那位钱妈妈今天被五城兵马司发现死在了东四牌楼的一处深井中,而傍晚,巡城御史于承恩便上书,说是钱氏之死大有蹊跷,恳请派人详查。”
“又死了?”
尽管朱氏居高位已久,如其他贵人那般早已习惯了漠视生死,但最近陆陆续续死的人却着实太多了些,多得连她都觉得心悸。此时此刻,她拧紧眉头沉思了一会,就淡淡地说:“也罢,早先也不是没料到这个结局,只没想到会这么快。你不要怪小四,他到底挺不住我的盘问,杜阁老对你们姐弟说的话,他都告诉我了。有你们两个这样的孙儿孙女,我已经知足了,我刚刚已经想好了,打算去请几个宗族长辈,gān脆把这家给分了。”
这样破釜沉舟的举动,陈澜如何不明白这深意,见陈衍瞠目结舌,她便一个眼神止住了他,随即到了炕前就着那张脚踏单膝跪了下来:“老太太是想让亲者痛,仇者快么?”
朱氏被陈澜这话说得一愣,而陈衍则是本能地张了张口,最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陈澜才开口说道:“老太太,您想想,我和四弟没了您这个长辈,纵使我有gān娘,四弟有韩先生,可终究在别人看来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失了本家亲族。而若是有事,gān爹gān娘难道就不是韩国公府张家的人?您没了我和四弟,别说这些弹劾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三叔的手段,您难道还没领受够么?老太太,事qíng尚未到那个地步。而真到了那地步,岂是我们能够轻而易举撇清的?就是gān娘那样刚qiáng厉害的人,如今还不是一样被人陷在局中么?”
被陈澜一连三个反问,朱氏顿时沉默了下来。亲长在,不分家,这是长久以来的规矩,她若是急吼吼地分家,给人看了笑话不说,而且也会落下话柄,可这终究是她能想出的最好办法。可若是没了陈澜和陈衍,徐夫人是自身难保,她就真的只剩下孤家寡人了,如果要那样就能够保住一对孙儿,能够让女儿女婿外孙女脱身出来,她也甘心了,要是到头一场空……
陈衍看看朱氏,又看看陈澜,突然开口问道:“姐,你是不是想出什么办法了?”
见朱氏看着自己,眼神中流露出了希冀的光芒,陈澜便开口说道:“办法自然不是没有。之前那会,咱们看不清别人那攻势的方向和来路,所以一直都被动得紧,可至少现在这一波,咱们大略能够明白那目的,自然也就可以应对反击。宣府大同弊案的事,纵使再派人详查,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qíng,可以搁下不论。但那么多人上书立储君,难道幕后之人还能够将他们一起统统灭口?只是这一层还在其次,如今要紧的是,不能让淑妃和晋王丢卒保车。”
说到这里,陈澜顿了一顿,又加重了语气说:“钱氏莫名死了,晋王殿下若要归罪晋王妃,就算王府官如先头那个邓典簿一样都是别有用心,难道晋王往来的那么多清客幕僚,就没一个人看出背后的深意?这些人和晋王殿下往来,绝不止图自己的名声,更多的是为了博一个未来天子师友的名分,我就不信他们全是鼠目寸光!”
“好!”朱氏重重点了点头,“这一层你说得对,明日你打着我的名义去探一探晋王妃,求取一件信物,也请她放宽心些。至于晋王往来最多的那些人,我立时让郑妈妈去打听。”
“其实本该是韩国公府的人出面,但姑父韩国公位尊,刚刚赵妈妈说,已经有令让他坐镇步军营不得擅离了,而世子又不是善言辞的人,让爹娘掺和到这种事qíng里头,反而会让局面更错综复杂。阳宁侯府这边,我这个女子也不好出面,所以……”陈澜倏然转过头看着陈衍,微微一笑道,“那些清客幕僚之类的人物,这时候便要四弟你出面了。你是韩翰林的弟子,杜阁老的准女婿,虽年少,却至少到得了他们跟前。”
“我?”
陈衍一下子呆住了。他这些时日比以往十几年加在一块都忙,天天累得七死八活,可那种充实感和倒头就睡的踏实感却是从来都不曾有过的。然而,被人寄予期望他习惯了,被人压上这样沉重的担子,他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次,少不得迟疑了起来。
“那些人少说也是大我三四倍,全都是老谋深算,我就怕万一出错……”
“四弟,你既然知道自己的年纪,就该知道倘若是你出面,这出错才是正当的!”
看到陈衍瞪大了眼睛满脸不解,陈澜只觉得朱氏轻轻拉了自己一把,这才察觉到自己在脚踏上跪了好一阵子,旋即便支撑着炕沿起身,也顾不上酸疼的膝盖,只上前轻轻摸了摸陈衍的脑袋:“你年纪小,所以我也不要你去和人家那些老夫子之类的名士辩论,只让你装作冲动的样子寻上门去。那些人中间,总会有一两个明事理的……对了,也不用一个个去找他们,挑一个他们的文会,最好是有那个之前挑唆晋王废妃的邓典簿在时,你直接找上门去。至于说什么,回头我对你说。”
朱氏已经是听得连点头都忘了,见陈衍亦是目瞪口呆,她不禁宠溺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又笑道:“你姐姐这主意不错,你年纪小,在这种事qíng上头,就是皇上也绝不会怪罪于你。皇上能一直敬重膝下并无子女的皇后,必定最讨厌那些挑拨夫妻人伦的家伙!”
“至于老太太所说的晋王妃信物……我想问老太太一声,咱们府里和淑妃娘娘的娘家可有什么往来么?”
“自然是有,她家里不曾封爵,但早年她那公公是内阁大学士,算是京都有名的52书库。如今她母亲尚在,封的是一品夫人,只很少见客,但常常去护国寺礼佛。”
“如果能打听到她礼佛的日子,那我倒是可以在护国寺候一候……如今之际,只有让他们知道,这算计的不单单是咱们,还有淑妃和晋王那一对母子。”
陈澜眼神闪烁,随即轻轻叹了一口气。如今想来,一切的因缘都始自护国寺,没想到如今的她又要往那儿去么?
驱除了脑海中的杂乱思绪,见陈衍满脸崇敬地看着她,就差没双掌合十惊叹了,她不禁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这才淡淡地说:“至于那些上书的人,老太太既然说当年承过咱们家的恩,想来也有的是把柄在咱们家手上的。兴许查不出是谁指使的他们,但总比一丝线索都没有的好。至于其他的……小四,演好你的冲动弟弟之后,你去见一见你杨大哥。”
这会儿,不但陈衍吃了一惊,就连朱氏也瞧了过来,面对这四道目光,陈澜轻轻低下了头,随即淡淡地说:“赐婚之前,和咱们府里有关的那些风波都已经过去了,别人瞧着自然不会说什么,但如今之际,与其让流言蜚语先到了他耳里,还不如先让他心中有数。毕竟,他是我未来的丈夫,老太太将来的孙女婿,小四将来的姐夫,家中之事无可不对他言。”
第225章道不同不相为谋
深秋的天暗得渐渐早了,千步廊内的一众官署除了留着必要的官员值夜,大多数人都已经散去了,而寥寥几个设在皇城乃至于宫城中的官署,也只留下了当班的,其余陆陆续续从长安左右门和东安门出了来。此时此刻,身穿青色官袍的罗旭从长安左门出来,却没有理会那个牵着马急匆匆上来的亲随,而是先揉了揉僵硬的胳膊,随即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少爷,是回府还是……”
“去脂粉胡同。”见那小厮露出了yù言又止的表qíng,罗旭便没好气地说道,“朵云轩新进了一批好纸,我这是去买些送给韩先生,不是买脂粉送给相好,这下你好对夫人jiāo待了吧!”
那小厮连忙陪笑道:“少爷您说笑了,小的哪敢这么想!”
此时尚未到夜禁,阳宁街旁边的脂粉胡同还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客人,多半是附近勋贵府邸的媳妇妈妈来采买胭脂水粉,亦或是寄居权门的清客们来淘澄那些文房四宝,因而倒是还有些热闹。罗旭熟门熟路地进了朵云轩,才挑中了一刀好纸和一方端砚,让小厮提着东西出门时,却正好撞上了迎面进来的几个人。一认出为首的,他顿时神色微微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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