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_府天【完结+番外】(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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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澜闻言自是不再言语,而红螺却知道,兰心平时就最喜钻营,为人又有些尖酸,等到事qíng过后,蓼香院的丫头决计没一个会为其说话的。可知道归知道,刚刚那行径却是最犯忌不过,因而她没有多说话,将陈澜送到东次间门口,就停住步子不再跟进去。

  余怒未消的朱氏看到陈澜拿着一张药方子进来,这才缓和了一下脸色,不等人行礼就唤了她在身前坐下,又使了眼色命绿萼和玉芍出去。今天陈瑛的突然回来给了她重重一击,而后来那番风云突变的架势也第一次让她觉得,事qíng并不是总在掌控,再加上旧病复发,她继上回的旨意之后,再一次觉得一种深深的疲惫,此时也只是勉qiáng打起jīng神。

  因而,见陈澜要把药方递上来,她便淡淡地摇了摇手说:“不看了。我也吃了好些年的药,这上头还会有什么变化?不过是些老调重弹。除了汤药之外再让他制些丸药,发病的时候能用得上就行,就这样罢。”

  陈澜却没有如朱氏想象中那般点头,而是犹豫片刻,便低声说道:“老太太,您这病虽是多年宿疾,原本不是大病,但刚刚我实在担心不过,于是bī问了刘太医,他说……您这病按理没有大碍,可因为您这段日子动气太多,只怕有些碍难处。”

  朱氏本要吩咐陈澜关于皇后千秋节的事qíng,可一听这话,她顿时心中一凛。久病成医,她那点心疾是很早就落下的,因听医嘱只要按期服药,发作的时候极少,但最近短时间内就多次发作,她自己也不是没犯过嘀咕。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背后发冷,盯着陈澜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吩咐她先进梢间里头去,又命绿萼将刘太医传了进来。当面再次问过刘太医,听他说出了那番静养的话,她只觉得浑身力气都一下子没了,一下子软软靠在了引枕上。

  陈澜等刘太医一出去就匆匆从梢间里头出来,又在炕前单膝跪下,低声说道:“老太太,万事都没有身体要紧,不若找个地方,我和四弟陪着您去安心调养几天。”

  “调养?今天你三叔的样子你难道没瞧见,等咱们回来,这侯府就是他的了!”

  朱氏还是第一次这样赤luǒluǒ毫不遮掩地对她说话,因此陈澜定了定神,便镇定地说:“可留在府里,有的是事qíng引得老太太动气,若是真有一个好歹又如何是好?不管怎么样,老太太都是敕命阳宁侯太夫人,休养一阵子,京城的事qíng自有人留心着,随时随地都能禀报。就是皇上,刚刚封赏了咱们侯府,得知了老太太出府调养,必然也少不得会注意着咱们家的qíng形。至于下人们,这侯府里头的不过是一部分,就算他们都有了外心,外头闲散的再加上庄上的,将来也不愁无人使唤。”

  此时此刻,朱氏终于是吃了一惊。刚刚刘太医说了那番话,她就明白了,就算自己有千般手段,这动气发病就是最大的软肋,陈瑛甚至不用亲自出面,只需略略把有些消息放到她耳边,她指不定天天气得人仰马翻。可她着实没想到,陈澜居然能想得这么透彻。她的女儿是韩国公夫人,外孙女是晋王妃,说是亲近,但毕竟已经是别家的人,在陈家的事qíng上能帮她的有限……长房有那样没出息的老子,却有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儿。

  “也好……只那些别业都离京太远了些。”

  陈澜微微一笑:“老太太忘了皇上刚刚赐回的通州cháo白河边上的田庄?上回张庄头还打发人回来禀报,说是先头那位管皇庄的庄头在里头造了一座老大的庄园,如今连屋子都一并留下了。”

  朱氏不禁沉吟了起来。侯府别业有好几座,其中最好的那些都在江南,余下的两座一座在真定府一座在保定府,离京却都远了,通州cháo白河边上的那田庄离京极近,策马疾驰甚至只需两个时辰,这地方正是再合适不过了!

  “好,既如此,我就带你离开侯府休养几日,等皇后千秋节那时再说!他一回来便bī得我这个母亲出去养病,我倒要让人看看他的孝心!”

  第067章锦衣夜行

  大楚立国时将鞑虏赶出了中原,就连时为元朝陪都的开平也一并拿下,之后便在这些前沿一带铸造了坚城和各色堡垒,并驻扎大军,每年在秋高马肥之际轮流出击,将前来游牧的蒙元各部往北驱赶,俘获的牛羊则是充作军需,蒙古人则是留作奴隶。

  凭着这一制度,楚太祖在位的前三十年,名将一再出塞,北边的边疆牢不可破,再加上天下太平连年大熟,史称元亨盛世。

  可天下太平的百多年来,文官们成天在君王耳边劝说,擅动刀兵不祥,不可虚耗民力,以异族人为奴有失仁义,久而久之,镇守边疆的总兵大将们自然是不再年年出击,倒是那些最前沿的堡垒年年都得承受蒙元各部的攻势。虽不曾大军压境,可总是压力巨大。

  兴和堡不比宣府,由于正当前沿,用一句玩笑话来说,大约除了寥寥几只用来生蛋的母jī之外,就连蚂蚁都是公的。杨进周十六岁去了兴和之后,回到繁华的京师之后也是办不完的事qíng理不完的头绪,这会儿竟还是第一次踏进这条京师赫赫有名的勾阑胡同。

  这会儿走在其中,他步子虽慢,但其余的军士却已经是往四面八方窜了进去,而他那张毫无表qíng的脸更是让好些人从各处青楼楚馆中láng狈窜出的人惶恐不已,见胡同口把守的锦衣卫似乎没有卡人的意思,于是纷纷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浑然不觉杨进周身后一个人在仔细打量着他们,口中喃喃自语,念一遍重复一遍,竟是在暗自记人。

  楚朝有教坊司,却是只演歌舞,当初只是战后俘获的家眷,也有荒年从民间流离失所的百姓将自家女儿卖给官中的,身在乐籍年满二十五就可以选择是继续拿着优厚的酬劳在宫中供职,还是放出去婚配,因而并不算境况太糟,自然更没有官jì之说。至于那些私窝子,却是从古至今都不曾绝过,楚朝太祖知道这种营生屡禁不绝,于是索xing定下了制度,按商税对各家青楼楚馆抽税,却明令禁止官员眠花宿柳。可毕竟是时日渐久,多数人都忘了这些。

  如今勾阑胡同中的这些人家,也都已经是传了几代人的生意,当家的妈妈见惯世面,只锦衣卫上门却是头一遭。

  “大人,这位大人,若是您要查什么人,只管告诉小妇人,小妇人在这街面上熟,保管为您找出来jiāo差!”一位三十出头的艳丽妇人几乎是拎着裙子一溜小跑追在杨进周后头,要不是天生的平衡感,好几次都险些一个趔趄摔倒。见前头的人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她又咬咬牙叫道,“大人您铁面无私,可这儿来的也都是些有身份的人,您就不怕……”

  “闭嘴!”

  杨进周终于转过头来,冷冷地瞪了那妇人一眼,见其吓了一跳连连后退,结果被一块突起的石板一绊,竟是一下子坐倒在地,这才对路边招了招手,吩咐把人架到一边去,这才继续前行。待到了最里头的那院子,他看了看左右,见只剩了一个人,便直截了当地问道:“确定那边的阳宁侯陈瑛早得了讯息,已经匆忙走了?”

  “应当是。他之前和工部李郎中、户部钱主事在一块,再加上还有几个官员,大约以为此次回来得早有些隐秘,指量咱们不知道。”

  跟在杨进周身后的秦虎是他在兴和的亲随,脚有些微跛,军中诨名大虫,可为人却有一桩好本事,那就是只要见过一面,就能记住其人的名姓,只可惜全然不识字,因而跟着回京之后仍是做了亲随。此时,他便不解地问道:“大人,既是知道他早回来了,只是一直没回阳宁侯府去,怎么到现在才来惊动,刚刚也不派人盯着,也好把人揪出来?”

  “这些事qíng就不用揣摩了,皇上吩咐不用理会。”

  杨进周苦笑一声,心想亏得自己这半年来练成了缜密和谨慎,之前领命出宫的时候多问了一句,否则刚刚真想把那些出入青楼的官员直接扣下,而不是简简单单地让秦虎记下名字,即便这样,还是招来夏太监的一声嗤笑。那个老太监贪是贪,却都在明处,比起那些只知道勾心斗角暗刀子捅人的衣冠楚楚权贵要可爱多了。

  这些权贵哪个不是家里左一个小妾右一个丫头,又不是边疆那些难得见一个女人,回城便是不惜花费只求一乐的士卒,偏还这般纵yù无度。偏是这些饱食终日的人,占据的却是最好的位置,可边疆的将士却是连棉衣军饷也要常常克扣。想到这里,他想起了自己早去的父亲,不禁暗自叹息了一声。

  父亲的决定当日在别人看来兴许是愚蠢,但如今他既熬了过来,方才能体会那份苦心。

  径直从小院大门入内,一路到了花园,他就只见那些慌乱的客人和jì女东奔西走,而四下里那些饮酒作乐高歌狂舞的地方都是一片láng藉。他也不去理会这些,只管往前走,至于那些满脸堆笑上前的guī公妈妈都全然让属下拘管在了一边。等来到最深处的一座小楼前,他方才整了整衣冠,随即换上一副冷脸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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