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泽没再和简云说话。
他不打招呼,一个人走了。
没过几天,谢平川收到了警方的消息。魏文泽前往警局,实名举报秦氏集团的总裁涉嫌严重的偷税漏税,地下洗钱,行贿受贿,以及数起不正当商业竞争。
作为秦越的助理,合作几年的伙伴,他有海量的证据备份,加上广泛的人脉圈——这一次,为了让秦越坐牢,他倾尽了全力,不惜赔上了自己。
恒夏作为被害公司之一,也接受了调查和审讯。
由于案件涉及面广泛,秦越很快被批准逮捕。这一则消息轰动一时,直到当年六月,方才尘埃落定。
秦越锒铛入狱,缓不过来劲。父母对他失望至极,甚至谢绝了探视,判决书下达后,第一个来探监的人,竟然是谢平川。
谢平川还给他带了水果。
“苹果,橘子,和香蕉,”谢平川道,“都是在路边摊买的。”
谢平川仍然和从前一样,英俊潇洒,气质过人。显而易见,他的日子很顺心,整张脸依旧年轻,再换一身T恤牛仔裤,就可以去大学城里骗人了。
秦越的岁数比谢平川小。但他如今看来,远比谢平川沧桑。
他问:“耀武扬威来了?”
落井下石的是谢平川,雪中送炭的也是谢平川。
秦越做惯了天之骄子,猛然跌下了神坛,再看对面的谢平川,心中更有暗流汹涌。
却不料谢平川回答:“我只是刚好路过监狱。”他留下了那一袋水果,意有所指道:“或许你觉得,坐牢的人,应该是我,或者蒋正寒……但是你做的偷税漏税,行贿受贿,我们都没胆子沾手。”
秦越沉默不语。
良久后,他道:“你有什么资格放马后pào呢,谢平川?”
谢平川并未回应。
他站起身,走出了正门。
门外是自由的天地,鸟雀高飞,糙木繁盛。
秦越目送谢平川,多想跟着一起出去。他记得自己从小到大,都受到众人的追捧,从没有现在这般,凝视别人背影的时刻。
高中时代,他还是一张白纸,对年级最优秀的女生有好感,为了班级活动而忙前忙后,吃力又不讨好,竟然乐得自在。
后来他进入大学,同学们各有所长,家族放权给他,逐渐尝到了甜头。他好大喜功又孤高自傲,忽略了虎视眈眈的叔伯兄弟,轻视了白手起家的恒夏集团。
——竟然有些后悔。
那些回不去的少年时光,好像冥冥之中huáng粱梦一场。
他不知道谢平川所说的“路过”,其实是一句假话。谢平川单纯地想看一看,秦越在监狱里的景象。
探视完毕,他还给蒋正寒打了电话。
秦越的话题没持续多久,蒋正寒就提到了一个喜讯:“我刚才确定了,恒夏明年九月份上市。”
如此一来,谢平川就成了亿万富豪。
谢平川的反应倒是冷静:“嗯,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他算起了自己的公务:“语音软件的3.7版本即将上线……”
“下个礼拜,你要去加州,”蒋正寒忽然打断,接着说了一句,“从加州回来,应该是六月底,你举行完婚礼……”
谢平川不假思索道:“举行完婚礼,仍然需要假期。”
因为他想度蜜月。
但是这样一来,相当于整整一个半月,技术部要脱离谢平川。
谢平川再三斟酌,决定在假期,也抽空工作。
自从他担任恒夏的技术总监,没有请过一次公休假,一年到头任劳任怨,直叫董事会啧啧称奇。时至今日,风水轮流转,他也要去享受生活了。
三天之后,谢平川带着徐白飞往加州。
他的父母住在洛杉矶富人区,派遣了一帮亲戚前来接机——宛如一条豪车的队伍,在机场外的街道上开天辟地。
街边的树木郁郁葱葱,建筑风格大同小异——徐白专注地打量四周,恍然想起了她更熟悉的英国。
他们这一辆车是最新款的S级奔驰,开车的人,则是谢平川的一位堂弟。堂弟比谢平川小三岁,是个土生土长的华裔,不怎么会说中文,费力地和徐白jiāo流。
“嫂子好,”堂弟热qíng开口,发音磕磕绊绊,“我中文名叫杰润……”
徐白体谅他的语言水平,gān脆和他说起了英语。她一口标准的伦敦腔,引得堂弟回头,瞥了徐白一眼,又和谢平川说:“姨妈一定会喜欢她。”
谢平川笑了笑,没做评价。
再然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车辆停稳,徐白第一个开门。她瞧见一栋靠海的豪华别墅,附带着露天的游泳池,类似于悉尼歌剧院的蛋形遮阳棚,以及那jīng巧的棚子下面,分坐对面的谢平川的父母。
谢平川的母亲带着墨镜,面朝徐白挥了一下手。
空dàng的海风chuī来,chuī得徐白有些发蒙。
谢平川当着众人的面,搂住了徐白的肩膀,低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晕车?”
不,她不是晕车。
她晕钱。
从没有想过,谢平川家在洛杉矶,是这样一种境况。
谢平川握紧她的手,丝毫不避讳亲戚,向所有人介绍的时候,措辞都是:这是我的妻子。
于是当徐白面见婆婆时,她的婆婆也只能说:“好久不见了,我好想你,小白,终于成了我的儿媳妇了。”
周围众人谈笑风生,中英文偶尔jiāo杂,像是热闹的会场。
谢平川的母亲摘下墨镜,露出一张保养得当的脸,她略微眯起了双眼,眼角皱纹浅不可见——徐白终于想通,为什么谢平川换一身衣服,就可以装成大学生,因为他们家的基因,存在某种优越xing。
“你们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一定很累了吧,到家就是放松的,我和你爸爸准备了晚餐,”谢平川的母亲站起身,挽住了徐白的胳膊,笑道,“我听小川说,你还是喜欢吃海鲜……你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穿过高高支起的凉棚,路过湛蓝色的游泳池,在欧式风格的走廊上,徐白停下脚步,观赏彩虹色的花篮。
“喜欢吗?”谢平川的母亲问她,“都是我挑选的款式。”
徐白由衷评价道:“很好看。颜色是渐变的。”
谢平川的母亲便笑道:“每天住在这儿,你就总能看见了。”
海风chuī过徐白的裙子,撩起纱织的浅绿裙摆,她还戴了一顶帽子——不过是寻常的糙帽,偏偏她戴了就很好看。
她一手扶住了帽子,察觉到了婆婆的用意。
婆婆的意思是让她“每天住在这儿”。
这当然是不行的,她和谢平川的家在北京。为了这一趟来加州,虾饺和烧麦那两只猫,都被谢平川托付给了蒋正寒。
临走之前,虾饺还好,qíng绪比较稳定。
烧麦可能是流làng过,又被人几次转手,展现了巨大不安,“喵喵”地连声叫唤,一度让徐白想起了汤圆。
她就蹲在地上,和烧麦讲道理:“我要去见公公婆婆,最多一个礼拜,就回家了。你乖一点,等我回来。”
烧麦歪头将她望着,最终舔了舔她的手指,乖巧地趴在了别人家。
徐白不能把心里话告诉婆婆。她含糊其辞道:“好啊,我都听哥哥的。”
诚然谢平川态度坚决,没有丝毫动摇的意思。
当天晚上,他们在餐厅共进晚饭。徐白好久没吃辣椒,又见到了一桌子的海鲜,鲍鱼比她家的猫还大,她整个人都很欢快,话也比白天更多了。
谢平川坐在徐白身边,拿着一个特制的锤子,帮她敲碎螃蟹的外壳。
他一点也没掩饰自己有多喜欢徐白。
“婚礼是在月底吧?”谢平川的父亲端起酒杯,笑道,“正好我有事,要飞回北京谈生意,顺路参加你们的婚礼。”
谢平川放下锤子,用湿巾擦了擦手,道:“我给你们订机票。”
父亲喝了一口葡萄酒,腕上挂着一块新手表——那是谢平川送他的东西。这一趟加州探亲,谢平川带了两箱见面礼,对外却一再宣称,全都是徐白准备的。
他当然知道,母亲不喜欢徐白。如何化解矛盾,是他的职责所在。
饭后将近九点,亲戚们纷纷散去,徐白在门口送客——她很讨小孩子喜欢,有个年纪最小的堂妹,拉住了徐白的裙摆。
徐白弯腰,和小女孩说话,小孩子仰起脸,“叭”地亲了她一下。
谢平川在远处望见,不经意地笑了。他觉得将来有了孩子,也会是差不多的qíng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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