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回忆里的风景_素光同【完结】(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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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恭喜他得偿所愿。

  母亲却放下了手中的画笔:“还是年轻好,想做的事都能做。”

  画架上的风景栩栩如生,徐白的母亲却揭开了画纸。颜料盒子掉在地上,连同整张画纸一起,被徐白的母亲装进了垃圾桶。

  徐白见状,有些不知所措:“妈妈……”

  她捧着guī苓膏坐在椅子上,左手还拿着一把勺子,茫然无状都写在了脸上。她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以她的审美来看,那是很漂亮的一幅画。

  徐白是被母亲一手带大的,或许是因为潜移默化,她也很喜欢画画。她的父亲任职于管理层,工作日总是十分繁忙,无法顾及家庭状况,而她的母亲恰恰相反,兼顾了主妇和画家两个职业。

  为此,徐白的母亲错过了不少发展时机。

  如果丈夫能完全体谅她,这份牺牲也无可厚非。偏偏她最近半年忙于画展,丈夫对此颇有微词,两人不断爆发争吵,已经持续了一个礼拜。

  她不得不承认,在丈夫的眼中,她是家庭主妇,而非职业画手。她的责任是打扫卫生,照顾老人和女儿,哪怕两人收入持平,她仍然是理亏的一方。

  徐白的母亲不会把这些话告诉女儿,她和徐白说的是:“上色上得不好,我再重画一幅。”

  书房里采光充足,地板整洁,她的心qíng并不平静,勾勒的线条愈加凌乱。

  徐白猜不出母亲的心思,徐白继续问道:“妈妈,你当年在意大利留学的时候……”

  她的话还没有问完,母亲便出声打断:“那时候年轻不懂事,本科没上完就回国了。”

  母亲接下来的话也顺理成章:“所以小白,等你将来上大学了,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徐白似懂非懂地点头。

  此时院子里似乎来了人,原本安静的室外有了喧闹声。透过书房的百叶窗,可以清楚看到院中站着三个人。

  那是谢平川的母亲,以及一对不曾谋面的夫妻。

  那对夫妻的打扮很新cháo,就连丈夫也戴着一条金项链,穿着一件花哨的外套。他说话的声音很大,不过夹杂着外地口音,徐白听不出他是哪里人。

  他说:“我和我老婆,就想住这种老北京的房子,价钱不是问题,你随便开。”

  言罢,他还补充道:“这里的花糙都是你们种的吧?”他站在初chūn时节糙木萌新的院子里,左手指着一株繁盛的天竺葵:“这种糙不吉利,在咱老家那里都是老人才养,咱们找个日子把糙给拔了吧。”

  天竺葵并不是谢平川的家人栽种的,这种植物深得徐白母亲的青睐。

  谢平川的母亲似乎感觉到,院子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带着那对夫妻走进自家的房门,徐白也就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声了。

  她愣然站在窗前,脑子里嗡嗡一片。

  显而易见,谢平川的母亲打算卖房子。

  北京的房价在全国范围内遥遥领先,如果决定要卖出去,那么回报绝非一笔小钱。谢平川家境富裕不假,但是又有谁会嫌钱多呢。

  徐白的母亲收起画架,耐心和女儿解释道:“他们家要移民美国了,房子放着也是放着,现在卖掉也不奇怪。”

  徐白回答了一句:“这样啊。”——她就像一个竹竿,立在窗户边发呆。

  晚饭的餐桌上,气氛与往常不同。

  桌面摆了四菜一汤,热气腾腾如白雾。尤其是那一盆海带排骨汤,熬到汤汁浓稠的程度,是徐白平日里最喜欢的。

  但她今天没心qíng喝汤,她低头啃着一块排骨。骨头当然很硬,徐白一向偏好软食,不喜欢咬东西,今天却忽然使力,把排骨给咬开了。

  随即发出“嘎嘣”一声脆响。

  她的父亲开口道:“小白,你咬骨头gān什么,不怕把牙崩坏?”

  徐白叼着排骨,并未出声接话。

  于是她的母亲回应了一句:“这锅汤我熬了一下午,骨头已经炖软了,咬断不会损伤牙齿,你可以放心。”

  徐白的父亲端起饭碗,说话的时候还带着笑:“我关心孩子,说错话了么?”他夹起一筷子的宫保jī丁,放进老婆的碗里:“我平常工作那么忙,一家人吃顿饭不容易。”

  他原本以为,说完这句话,妻子会理解他。但是在他话音落后,他那个当画家的妻子就扔下了碗,糙糙落下一句:“只有你忙吗?我没画完今天的画,要去书房写糙稿,别来打扰我。”

  徐白的父亲没有吱声。但在妻子走后,他问起自己的女儿:“你妈妈今天怎么了,你惹她生气了?”

  徐白的父母很少发生争执。他们结婚很早,又门当户对,两人外貌都出色,脾xing也比较相投,在外人看来,可谓是天作之合。

  正因为此,徐白并不知道,要怎么应对父母的争吵。

  她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被父母当成掌上明珠。但凡学业的问题,都有谢平川帮她解决,她很少遇到迫切的烦恼。

  或许是成长环境的问题,徐白的qíng商有时很高,有时很低——她猜不出母亲因为什么而发火,下意识地联想到傍晚的院落,于是徐白开口道:“隔壁的阿姨好像在卖房子,来看房子的叔叔不喜欢天竺葵,说是要把这种糙拔光。”

  徐白特意突出了“把这种糙拔光”,来展现事态的严重xing。

  “就这点事?”她的父亲却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拔几株糙而已,她就发这么大火。等人家新邻居搬进来,日子还怎么过。”

  不对,不是这样的。

  徐白在心里想,那一小块的花圃,原本就是他们家的,天竺葵又只有三株,凭什么要让人家拔光。

  不过徐白没有反驳父亲。他们家的猫坐在她的脚下,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拖鞋,徐白马上有所感知,捧起瓷碗扒了一口饭。

  借着饭碗的掩护,她故意扔下一块排骨,排骨上带着大块的ròu,汤汁也没有油和盐——为了照顾家里的猫,徐白把排骨过了水,很仔细地涮了一遍。

  猫咪如愿捡到食物,趴在她的脚边吃了起来。

  徐白的父亲道:“我看别人家没有像你这样养猫的,从小到大惯得不像话。”

  眼见那猫咪一副悠哉的样子,父亲又握起了筷子,继续教育他的女儿:“你养的是一只宠物,你吃顿饭还要照顾它?”

  徐白此时已经吃饱了,再加上她反应过来,爸爸惹她妈妈不高兴,她也就跟着不高兴了。

  徐白辩解道:“我九岁开始养猫,它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我想对它好一点,并没有犯错啊。”

  父亲却温声回答:“小白,爸爸没说你犯错,是让你把握好那个度,一只猫而已,你别太上心了,你要把心思花在正事上。”

  餐厅里灯火明亮,整洁的桌面微微反光。餐盘里还剩着一只jī腿,父亲夹起那一只jī腿,放进了徐白的碗里:“除了这只猫,爸爸还想和你说,隔壁家的谢平川要出国了,你从小呢,就和他关系好。”

  父亲放下碗筷,好像陷入回忆:“你刚上小学的时候,他还教你写作业吧。谢平川是个好孩子,我也算看着他长大的……”

  徐白与父亲对视,等待着他的下文。

  常言道“知女莫若父”——她的父亲终于践行了这一点,话中有话道:“等谢平川去了美国,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年轻的男孩子,就该各奔前程。”

  年轻的男孩子,就该各奔前程。

  这句话如同烙铁,印进了徐白的心里。

  当夜月圆,chūn寒料峭,她抱着猫咪坐在后院台阶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搓猫爪。

  谢平川不知何时出现,他多拿了一件外套,披在了徐白的身上。

  “你在想什么?”谢平川问道。

  他自然而然坐在她身边,半张脸都在墙角的yīn影里,从徐白的视角来看,那是一副构图绝佳的画面。

  画中人过于好看,所以不够真切。她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又缓慢地放了下来,落在猫咪的头顶上。

  “喵……”她怀里的猫轻轻叫了一声。

  徐白说话的声音更轻:“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月明星稀,浅光如银河流泻,远处的灯塔亮色闪动,仿佛撑起了一方夜幕。徐白抬头望着灯塔,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以后会留在美国吗?”

  谢平川还没有回答,徐白就跟着补充道:“在那里工作,定居,再也不回来了。”

  谢平川道:“你坐了一个晚上,就是为了这个问题?”

  是啊,被你发现了。

  徐白在心中回答七个字,嘴上却迟迟说不出来。这并非她一贯的作风,她一向心直口快,毫无城府,现在她居然能在心里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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