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白道:“我做过陪同翻译……”
她面对着台式机,还有笔记本电脑,正在管理硬盘——硬盘之中,装着她翻译的小说,涵盖英德法三种语言。
“比起口译,我更喜欢笔译,”徐白好像在自言自语,“被作者用语言传达感qíng。”
工作做完了,谢平川又在忙,公司前途未卜,徐白心不在焉,不慎按到了delete和shift键,永久删除了硬盘文档。
她原本端起了保温杯,反应过来自己gān了什么,杯子“啪”的一声,摔落在大理石地面。
“你怎么了,还好吗?”赵安然见状,凑到徐白近前。
她身上好香,气息却很清浅,仔细一品,使人心旷神怡。赵安然低头靠近几分,低声道:“电脑出事了?我帮你啊。”
一百万字的工作量——从研究生时代动笔,才积攒到了今天,而徐白格外愚蠢,没有做什么备份。
徐白脑子发懵,格外茫然道:“我把翻译的小说永久删除了。”
她补充道:“一百多万字,英语法语德语,写了好几年……”
赵安然不以为意,反而笑道:“你真可爱。”他熟练地输入cmd,直接从DOS窗口调整命令,又利用windows10的linux支持本领,不知道下载了什么包,以极快的速度,帮徐白恢复了误删的文档。
整个过程,可能不到三分钟。
他还帮忙做了云端备份。
“别难过了,”赵安然道,“这不是好了吗。”
他垂首看她,眉眼依然俊秀,脸上神qíng与平时不同,盼着能听到一声谢谢。本能克服了理智,在徐白的面前,他确实想表现自己,也无法坐视不理。
徐白蹙眉思考片刻,果然和他说了一句:“谢谢你呀。”
她压下了心头疑问,打算上报主管。
第44章
在此之前, 徐白曾听赵安然说过, 他说自己只会英语,搞不懂技术。一个不懂技术的翻译,为什么对这种cao作如此熟悉……云端上传, 本地恢复,加上命令行,与他平日里的表现大有出入。
即便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次,说出前后矛盾的话——因为谎言不是事实,你需时时铭记着,曾经编造的假相。
徐白低头思考, 一言不发。
赵安然尚不知引火烧身。他装作胸无城府,而徐白是真的单纯, 赵安然帮她恢复文件, 没想过她会看出端倪。
他道:“小白, 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徐白拔下硬盘, 诚恳道:“没有了……谢谢。”
赵安然好心帮忙, 她却要举报他。徐白其实知道,她这样做,很像农夫与蛇,很不符合道义——但她深思熟虑之后, 依然坚定地认为,应当以公司利益为重。
可她没有证据。
徐白踌躇几秒,放弃了上报主管的打算。
放眼整个公司内部, 不讲证据,不求因果,无条件相信她的人,或许只有谢平川。
可惜谢平川忙的不见人影,徐白给他打电话,多半都是占线状态。她早晨发出去的微信,晚上九点才收到回复,因此电话铃声响起时,徐白雀跃地跑向了卧室。
她没看屏幕,立刻按了接听。
电话里的声音疲惫而苍老——这不是谢平川,而是徐白的父亲。
徐白的热qíng被冷水泼灭,毫无波澜道:“你好,请问有事吗?”
“小白……”父亲仿佛在斟酌,半晌后yù言又止。
他站在医院的大门外,抽着一根点燃的香烟,火光明灭,他闷声咳嗽,哑着嗓子道:“小白,你奶奶病了,昨天确诊了肝癌,今天住进了医院。”
徐白闻言有点懵,一瞬没反应过来。
徐白四岁以前,基本由奶奶抚育,彼时母亲不擅家务,也不会带孩子,老人家溺爱孙女,付出了诸多心血。
在那个时候,奶奶的身体很好。她能手拎煤气罐,搬运一整袋煤球,抱着徐白四处走动……事隔经年,她也老了。
父亲继续说道:“当年我对不起你们,你妈妈吃了不少苦,你也吃了不少苦,爸爸知道,爸爸很后悔。”
秋末初冬之际,夜里寒风刺骨,他的声音被凉风chuī散,融进愈加深广的夜幕。
他捋直身上的大衣,像个入城的民工,站在墙壁的拐角,吸了一口香烟:“你奶奶生病了,我没告诉她是什么病,只说是普通的感冒,她没念别人,念的都是你,小白啊,你要是有空……”
“哪一家医院?”徐白回应道,“我明天去看她。”
父亲告知了医院地址。
徐白就挂断了电话。
这一晚,徐白入睡之前,谢平川也没回来。但她半夜做噩梦,梦到狰狞的鬼怪,当即被吓醒,委屈地抱紧了兔子,身后便有人搂住了她。
“别怕,”谢平川道,“做噩梦了?”
徐白放开毛绒兔子,转身靠近谢平川。他穿着格子衬衫,领带都没解开,手指还有些凉,可能是chuī了风——徐白意识到,谢平川刚回来。
她拉起谢平川的手,贴着自己的脸,意在帮他取暖。
“哥哥……”她轻轻地叫他。
谢平川的心软了一半。他的时间不多,还是很想回家,原因只有一个——家里有徐白,她一定在等他。
他上chuáng躺了一会儿,在徐白的唇边亲了又亲,随后埋首在她的脖颈处,深切地体会温香软玉……公司的事qíng尚未解决,如果追究下去,怕是要牵连两个技术组。
徐白道:“你困吗?睡觉吧,我陪你。”
她伸出一只手,拉掉了谢平川的领带,沿着他的锁骨向下,一颗一颗解开扣子。衬衫紧绷在身上,想来也睡不踏实。
做完这些,她把被子往上提,盖住谢平川的肩膀,然后碰到他的后背。
徐白竟然像哄小孩子一样,很轻地拍着他的背部,她将所有的耐心和温qíng,体贴与柔软,毫无保留地呈给了他。
谢平川确实疲惫。
他逐渐睡着了。
等他醒来,已是第二天八点。
谢平川洗了个澡,换好衣服,走出卧室,却找不到徐白。
她给他做了早饭。桌上摆着燕麦粥,煎好的英式薄饼,以及烤过的香肠,和一杯温热的牛奶——玻璃杯的底下,压着一张字条,谢平川拿起来一看,徐白说是去上班了。
徐白其实去了医院。
她赶上早班地铁,迎着深秋的冷风,步行到了那一家医院。路旁的糙坪枯huáng,结了一层浅淡白霜,褐色的麻雀在其中扎堆,像是掉落在糙丛里的绒球。
徐白偏头看麻雀,想到了英国的鸽子。有些鸽子会跟在人的身后,不管不顾,讨要食物。
她私下认为还是麻雀好,自力更生,抱团取暖。
进入医院大门时,将近早上七点,护士们还在忙碌。徐白四处逡巡,没过多久,找到了住院的奶奶。
老年人睡眠时间短,且因身体不适,凌晨四点多就醒了。周围无人看护,她独自坐在chuáng上,手腕cha着针,还在打吊水。
“奶奶?”徐白出声喊她。
奶奶推了一下老花镜,见是徐白,马上笑道:“小白啊,你来了?”她拉开被子,似乎想下chuáng,可是因为在打点滴,她不得不静坐原位。
明明很想念孙女,眼下真的见到了,奶奶还要说一句:“我没什么大事,就是感冒了,秋天gān燥,我流了鼻血,还总发烧……你工作忙,要专心工作。”
徐白搬了一把椅子,放到老人家病chuáng前。
她拎着包坐下来,和奶奶说话:“最近工作不忙了。”
这间病房有三张chuáng,另外两个chuáng位上,坐着别的老太太。其中一个瞧见徐白,只觉得她模样讨喜,便搭话道:“哎,是你孙女啊?这姑娘真水灵。”
“可不是么,”徐白的奶奶笑逐颜开,介绍道,“我亲孙女,懂事又聪明。”
徐白应声看向另一边,和那一位老太太打招呼——她的病chuáng前,有家人照顾,而徐白奶奶这里,连个椅子都没有。
可见无人久坐,更无人陪侍。
徐白道:“爸爸他们……没有来看你吗?”
“你爸工作忙,要挣钱养家,”奶奶背靠chuáng头,安抚孙女道,“你继母啊,前几年就辞职了,家里的担子,都得你爸爸来扛。”
倘若细算,医药费、教育费、伙食费,一家人的开销,哪一项不要钱?
可是徐白的父亲,丝毫没有提到钱。
不过他就算要了,徐白也不会给。
52书库推荐浏览: 素光同 现代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