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谢平川尚未走远,背后的员工就开始议论他。
其中一人道:“嘿,谢总监被革职了,没见他憔悴,还能jīng神十足。”
另一人道:“保不齐是找好了下家吧,你说啊,正常人被误会了,不得着急,不得上火?”
这一句反问的话,听起来理由充足,另外几人不再搭腔。
须臾之后,便有同事惋惜道:“谢平川连车都换了,不开保时捷,也不开路虎了,哎,他在想什么呢?”
谢平川在想什么——就连董事会的人,也搞不清这个问题。
会议的时间,被定在早上八点半。谢平川踩点进门,环视了四周,由于他是最后一人,他还顺手关上了门。
卫董事长就坐在门边。眼见谢平川本人,他笑道:“小谢,早上好啊。”
谢平川道:“卫董好。”
卫董事长的独生女儿——宋佳琪大小姐,眼下还在翻译组工作。宋佳琪得知谢平川出事,随便问了两句话,也没有继续关心他。
人的心思有限,宋佳琪目前的注意力,都在魏文泽的身上。
魏文泽使尽了浑身解数,成功夺得宋佳琪的青睐,即便她固守了矜持,看待魏文泽的眼光,也和从前大不相同。
她把魏文泽介绍给了父亲。
卫董事长年过半百,又是专营投资公司的人,他不像女儿那般涉世未深——宋佳琪被他保护得很好。
宋佳琪在美国念书,上最好的学校,和朋友一起旅游,jiāo际圈狭窄,是非观分明。
她jiāo往过的男人,非富即贵,门当户对,早先她看上谢平川时,卫董事长也是极其支持的。
以卫董事长看人的眼光,谢平川天纵奇才,责任感qiáng烈,苛刻又不失细心,扶持了恒夏的慈善业务……而且是个很帅的小伙子,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和宋佳琪十分般配。
魏文泽却不一样。
倒不是说,魏文泽犯了什么错——
他半点错都没有。
魏文泽待人接物,细致圆滑,天衣无fèng。
这才是问题所在。
一个人的外在表现,应当与他的出身、阅历、兴趣相符合。
像是恒夏的总裁蒋正寒,出身于名门世家,哪怕他家道中落,自身的底气还在。又好比技术总监谢平川,肩负jīng英的傲气,哪怕开玩笑自嘲,也不会放低身段。
如果规律被打破,那么就要思考——他是不是别有用心。
魏文泽在话里话外,暗示了自己经历坎坷,就是这样一种“身在泥泞,仰望明月”的落差xing,格外吸引了宋佳琪。
但是呢,一个人饱经风霜之后,可能乐天达观,超脱红尘;也可能心无敬畏,破罐破摔。
卫董事长觉得魏文泽很麻烦。
但他一向纵容女儿,没有一棒子打散鸳鸯。
他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好比睿智一辈子的明君,到了英雄暮年时,不再忧愁他的政绩,他像是一位普通的老人,只盼着孩子幸福,阖家美满。
可惜事与愿违。
谢平川拒绝了宋佳琪,流水无qíng,百般冷淡,让魏文泽cha了一个空——卫董事长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这件事,其实相当介怀。
他对谢平川的称谓,也从“谢总监”,换成了“小谢”。
事实上,这并非拉近了关系。
卫董事长笑道:“小谢,那边有一个空位。”
他伸了手,指出方向。
空位在蒋正寒旁边。
和谢平川一样,蒋正寒西装革履,领带也是条纹款。他们这两位高管,品位与观念契合,平日里形影不离,总是谈笑有加,相处融洽。
但是今天,气氛有所不同。
谢平川绕过了蒋正寒身边的空位,坐到了某一位董事的左边。
那一位董事来自Iion公司。
他道:“蒋总,谢总监,恒夏和Iion公司的关系,是相依相存,互利共生的……”
一句话尚未说完,蒋正寒便打断道:“如果不是Iion公司,当年刚起步的恒夏,走出困境的概率为零。”
他笑了一声,如实道:“因为有Iion公司的三轮投资,恒夏才能起死回生。当年的XV公司缺乏创新,抄袭我们的软件,现在的XV公司改革了竞争手段,这一次,关键点不在融资上。”
诚然,蒋正寒的意思,约等于“花钱也没用”。
恒夏集团最大的股东,就是国内IT三巨头之一的Iion公司,这一家公司对恒夏集团绝对控股,被业内人士戏称为“恒夏母公司”。
在恒夏的创业期,Iion负担了大批投资,如今的恒夏走上正轨,Iion的手也越伸越长。
但他们仍然和恒夏统一战线,视XV公司为最大的竞争对手。
谢平川接话道:“XV公司蛰伏了三年,恐怕也策划了三年,除了安排人手,进入我们的技术组……”
蒋正寒略微抬头,看向了谢平川——与谢平川相同的一点是,蒋正寒也有一张好看的脸,他完全可以靠脸吃饭,而不是做一位cao心的总裁。
但他面上似笑非笑的神色,让人莫名感到不寒而栗。
他提点道:“谢总监,今天的董事会议,不是为了讨论技术组。”
虽说谢平川被停薪留职了,当前证据也对他不利,但他曾经是公司的顶梁柱,一个人力挽狂澜,也效过犬马之劳,在场的各位董事,依旧对他客气有加。
所有人都没想到,当面和他起冲突的,竟然会是蒋正寒。
谢平川一贯心高气傲,被蒋正寒打断话题之后,他也笑道:“蒋总,我已经被革职了,今天的董事会议上,不用称呼我谢总监。”
一旁的董事见状,温声相劝道:“谢总监,咱们冷静,对你做出停薪留职的裁判,是咱们走投无路的下下策,你被卷入了几场官司,检察机关还在调查,这才过了几天啊?结果哪有那么快呢?这又不是拍电影,对吧,咱们要符合实际。”
他年约四十来岁,自认见惯了风雨,安慰谢平川的时候,能做到心平气和。
“无论是我们Iion公司,还是别的几位董事,谁不希望恒夏好好发展?”董事继续说,“你是在恒夏挑大梁的人,XV公司把pào火对准了你……”
蒋正寒没有说话,他看向了卫董事长。
两人视线jiāo汇,卫董事长摇了摇头。
这几年来,他的身体状况,不如当初健朗——人不服老不行,他咳嗽了一声,缓缓开口道:“调查结果,还没出来,现在做的结论,都早了。公事公办,眼见为实。”
卫董事长莞尔一笑,和谢平川对视道:“小谢的意思呢?”
谢平川原本在喝水。
闻言,他把玻璃杯放在了桌上。
杯子是他自带的。玻璃的杯身上,印着一排红字,他抬起手指,点着那一行字,读出声道:“恒夏一周年纪念杯。”
“创业一周年的那天,给我打电话的猎头,能从北京排到洛杉矶,”谢平川推开了杯子,靠着椅背,环视在座的各位,“你们想公事公办,眼见为实,恕我直言,是一场信任危机。”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蒋正寒身上:“还是你们认为,我是XV公司的人,即便牺牲自己,也要里应外合。”
卫董事长摆了摆手,安抚道:“谢平川,你的技术水平、用人能力、管理风格,我们都十分熟悉了吧,一直以来,你做的非常优秀……不止是优秀,在我见过的所有人里,你都能脱颖而出。”
卫董事长的话,显然是为了承上启下。
他话音刚落,蒋正寒便道:“谢平川的功劳,我们有目共睹。”
蒋正寒通qíng达理,没再叫他谢总监,而是跟随卫董事长,gān脆利落,直呼其名。
可他笑里藏刀:“我只有一个问题。谢平川,你每一次决策都是对的吗?”
他问得云淡风轻,也不念旧qíng。
蒋正寒作为集团总裁,管理风格自成一派。他一向赏罚分明,也懂得平衡权术,多方制定公司规则,为了让恒夏集团上市,自从今年的年初开始,他一直在未雨绸缪。
无法否认的是,比起苛刻挑剔的谢平川,蒋正寒更适合总裁的位置。他更加谨慎,能力杰出,且有战略眼光。
谢平川初遇蒋正寒,就很欣赏他,当下的这一刻,他也一如往日:“几年前,蒋正寒,你还是实习生,刚进组的第一天,我和你说过,没有人会不犯错。”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蒋正寒从前在XV公司实习,是谢平川的手下。
谢平川任职副组长,对蒋正寒大力栽培——他从没提过这件事,今天却不知为何,简直撕破了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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