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慈仁宫,安阳便往自己的阁里走,却听身后兰珠说道:“今日见公主似有心事,你我都是待嫁之人,可否容兰珠到公主屋里小叙?”安阳回身看了兰珠一眼,方才慢慢点了头。
待二人到安阳屋里坐下,安阳叫宫人多上了些茶点来,说道:“不知南郡那边的吃食和帝都这边是不是一个样,我让宫人多做了些点心来,郡主多吃些吧。”
兰珠闻言好生看了安阳一眼,笑了笑,不急不缓地说道:“我见公主也是心思良善的,如今下月便要出嫁了,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安阳抬头看了兰珠一眼,又低下头去,只绞着手里的帕子,说话的声音有些小:“是该高兴的,只是我也不知为何,越是要嫁了越是开心不起来……而且,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好……”
兰珠见她如此不由略微讶异地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笑道:“这是怎么了?以前见着公主可不是这样的。总觉得天真烂漫,笑起来眼都是明媚的,那份无忧无虑的劲儿也让人有几分羡慕。如今这是怎么了?”她话问得也温和,却见安阳只咬着唇垂着眼,眉头微微皱着,小脸儿都成了苦恼的一团儿,却就是不开口。兰珠笑了笑,玩笑道:“公主若有心事不妨与我说说,横竖我再过三日就嫁了,还能说出去不成?”
“我不是怕这个……我只是、只是……”安阳抬眼看了兰珠一眼,又垂下眸去,嘴瘪着,却qiáng忍着要哭的冲动。
兰珠见势也不催促,只是慢慢起身坐到安阳身旁,执起她的手来,放在掌心,轻轻拍了两下,以作安慰。
半晌,一颗泪珠陡然打在兰珠的手背上,啪地四溅。安阳咬着的唇微微抖了起来,眼泪再也止不住,一个劲儿地往下落。兰珠拿出帕子来轻轻给她擦了擦,却只陪着不说话。
好半会儿,待安阳哭够了,似也发泄过了,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只一下一下地抽泣,断断续续地说道:“奶娘说、嫁人前哭不吉利,可我还是、还是忍不住了……母后对这婚事不、不满意,从、从收了聘礼就、就冷言冷语的。我气、气不过,就言语激了她一句,结果到现在都、都不怎么理我……我下个月就要嫁人了,连个祝、祝福的都没有。那些人就只顾着看母后的脸色,说句话也是违心的,元家的更不、不理我,我不就是没、没按着他们的意思嫁人么?我只是想嫁个自己喜欢的人,有、有错么?我又不是给他们活着的,gān嘛连自己的婚姻都要、都要给他们捞好处?”
听她断断续续地说完,兰珠终于了然,不由微微一叹,拿着帕子又给安阳擦了擦眼泪,说道:“原来是为了此事。如此说来,在这些事上,我确是比公主少些烦恼。房家自我记事起便无甚亲戚可依,只有我和祖母相依为命,婚事便也少了许多牵扯。后蒙皇上隆恩,封我为郡主,兰珠自幼衣食无忧,可也知婚事轮不到自个儿做主,因而便也不去想了,不管嫁个什么样子的,日子总是要过。只要能侍奉祖母终老,兰珠此生再无他愿。”
说着话,兰珠笑了笑,眼里却有几分黯淡,只说道:“我未出世时,祖父与叔父便战死在疆场上,父亲在那之后又为护驾而去,母亲受不了这打击,没个几日便也去了。那时的我还未满月,是祖母一手将我带大,说起来,祖父与爹娘是何模样我都不知,只依稀听着祖母的描述可想象一二,终比不得亲眼所见。皇恩虽浩dàng,可我小时候也免不得常想,若是祖父爹娘健在,祖母便不会日日神伤,我也有个撒娇使xing子的去处,那该是一番别样的景象吧。”说着,兰珠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这人哪,就是爱那没有的。越是没有的,就越觉得好,眼前的反倒不那么珍惜了。”
兰珠看着安阳,淡淡笑道:“女人的婚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主敢于请嫁心爱之人,只这份勇敢坚持说出去不知要羡煞世间多少女子。”
“真的?”安阳眼睛一亮,却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可我自打去请了父皇不知惹了多少人不快呢……”
兰珠听了劝道:“公主自请婚事虽是世间少有,可为了此事跟皇后娘娘起了间隙倒是不好了。公主为皇后娘娘亲生,便是真嫁了个她为你挑的人,想必也不会是差的。她是你的生身娘亲,还会害你不成?便是她不顾公主的喜好,这天底下也无不是之父母。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多少人都敬着她,公主脾气冲动,顶撞了她,她自是心里气你,可也不见得真就那般气你。今日在大殿之上,公主心事重重,不爱言语,皇后娘娘可是多番看着你呢。”
“真是这样?”安阳有些不信,喃喃道,“我总是惹母后生气,最近常想着,若是真那么惹母后的嫌弃,倒不如少些出现在她面前,也好叫她清净……”说罢,又红了眼。
“公主莫要如此作想。”兰珠忙道,“依兰珠拙见,皇后娘娘多半是心念着公主,只碍着脸面不好开口罢了。公主身为小辈,去给皇后娘娘磕头认个错儿,这结不就解了么?若出那下下之策,倒是负气了。”
安阳闻言垂首深思,她原觉得自己对元皇后没多少感qíng的,只是越到嫁人之时,见她冷言冷语的,心里就越是难受。若是没有半点感qíng,倒是说谎了。以前的记忆已经有些不甚清晰,只记得还小的时候,母亲在离开家里之前说过等她嫁人的时候,一定回来送她,她那时不明白什么意思,只是懵懵懂懂地点了头。后来母亲就没再回过家里,只剩下她和父亲。后来父亲又带了个女人来家里,慢慢就对她没以前那么好了。她一直不太会和父母相处,撒娇说好话也不是回回都有人理她,只有奶奶什么事都依着她,所以她一直对老人家很有好感……
安阳吸了吸鼻子,觉得想得有些远了。只拿着帕子胡乱擦了擦鼻子,突然站起身来,倒把兰珠吓了一跳,不知她要做什么,却见她走到梳妆台前,很宝贝地捧了个金丝点翠的首饰盒子来,打开来一看,里面只放着一样东西,是支羊脂玉雕琢的牡丹簪子,那牡丹开得正盛,却如雪莲一般温润通透,花瓣栩栩,远看去竟如真的一般,真真是极品。
“这是父皇三年前赏给我的,是我最喜欢的一支簪子,自己只在过年时才舍得戴一回。兰珠姐姐今日劝导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这簪子就送给你当贺礼好了,希望你和陆世子百年好合。”
兰珠闻言不由摇头失笑道:“公主这xing子,当真是孩子一般。我今日劝导公主本不为此而来,只是要出嫁了,这帝都眼见着就难见到了,心中难免感伤。见公主心中闷郁,故而有所感,这才唠叨了这半天,还恐公主嫌我聒噪呢。”
安阳忙摆手说道:“没有没有,我可没这么想。我郁闷了大半年了,今天总算想明白了点了,谢你还来不及。我在这宫里也没什么朋友,这簪子我想送你,你就收下吧,算是我谢你的。”
兰珠见安阳红着眼,但眼底却通透了不少,想是以前那明媚的样子迟早要回来了,这才不由笑着接了,说道:“如此贵重之物,我亦不敢生受,这是我常戴着的雪莲簪子,虽也是玉做的,但却比不得公主这支。若公主不嫌弃,便送与公主吧,也望公主与柳少卿夫妻恩爱。”说罢,便将发间的簪子摘下递给了安阳。
安阳也不推诿,高兴地接了。不知为何,她以前只是觉得这兰珠郡主还不错,只是今日才发现,两人说起话来她就像是个姐姐,循循教导,言语也不严厉,倒是能让人接受。这番处下来,倒像是得了个朋友。
只是这朋友却来不及相处,三日后,兰珠自慈仁宫西憙阁里换上朝服,给皇帝皇后磕过头之后,便上了大红四喜孔雀的花屏八抬大轿。从崇华门而出,送亲的将军带着队伍跟着一路护送往南郡而去。
陆呈年初便随老郡王和郡王妃回了南郡,准备成亲事宜,因而此番并未来迎,只等着郡主的队伍到了南郡驿馆,成亲那日再行迎接。
兰珠出嫁时,安阳只能送她出慈仁宫,却拿了好多点心给她,都是那日见她吃的多的,直叫宫人做了四个大食盒子,另有些玩物和首饰也挑着最好的送给了她,还有个孔雀丝的花屏团扇,乃是进贡之物,父皇赏给自己的,安阳想着眼下正是热的时候,拿支扇子路上也好用得着。兰珠只笑着叫身旁的随嫁宫人接了,两人约好日后就作为闺jiāo,待安阳也嫁了,两人要常通信件。
待兰珠嫁了,安阳犹豫了几日,终是某日请安时换了身正式的衣裙,去殿上给元皇后磕头赔了罪,元皇后起初有些讶异,也不见得多欢喜,只依旧不冷不热。安阳却在给元皇后赔过罪之后,心qíng轻松了不少。只是自那以后元皇后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虽不见得有多热络,至少也不在她要成婚的当口上说她嫁得不好、说元家怎样了,这让安阳的心qíng越发晴朗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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