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玉刚才还在纠结是否要提醒他明晚将有事发生,这会儿却定下心来。
可随之而来的是心惊,李泰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引了这句话出来,她怎么觉得他竟像是看透她在犹豫着什么一般,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卢智派人来送信的事qíng!
她越想,越觉得这可能xing大,那晚的苍家人莫名其妙地闯入,怎么看都怎么不对劲,他却没问这个中嫌疑最大的她,可不就是已经知道?
再观李泰现在的态度,虽没有追究的打算,也透露着无需她多言的意思,想明白这些,她顿时松了口气。
可是――互不相欠……遗云反复默念这四个宇,嘴角渐渐泛起一丝苦笑,在你来我往的相互救助中,不就是互不相欠么,但她心中那些许的不适,又是因何而生?
九月三十日,睡前用了炼雪霜的遗玉,神请气慡地早起,整个白天jīng神都不错,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了吃完晚饭后。
她立在书房中间,看着正坐在软褐边绒毯上独自摆弄着一盘棋子的李泰,态度尽量自然地问道:“殿下,您今晚还是亥时休息吗?”
李泰自开始解毒后,睡眠都算是有规律的,大概就在亥时之前,可今日毕竟不同,药疗是一日不能停的,李泰又必须睡够三个时辰。
遗玉揣摩过卢智拾她的字条,无非是今晚会有人会来捣乱,要她注意安全,可那个“晚”宇也太过模糊,具体的时间又没标出,从天黑到凌晨都有可能出事。
那按照李泰的睡眠时间,或早或晚,都有问题。李泰的消息不可能还没有卢智灵通,那他应该知道更详细的时间才对,从他的作息时间,便可一见。
将手中的黑子落下,李泰听出她话语的含义,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因被试探而不悦,看了她一眼后,道:“同本王下盘棋。”
他不愿回答,遗玉就没有追问,心中念着天塌下有高个子顶着,然后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眼下她虽有不安,却无那日初接到宇条之后的担惊受怕,许是因为天色刚刚黑下,也许是因为对面所坐之人身上散发出的让人安定的气息。
只是落了七八颗子,遗玉就有了吃力之感,之后小半个时辰的三次对弈中,往往是她花上半天时间落下一子,李泰却依然如同第一颗子一般,在呼吸间找到位置。
“国子监的棋艺先生很差么?”
在李泰喝了一杯茶又闭目养神了片刻。
遗玉一颗子仍未落下后,他终于张口说了这么一句括。
他语气半点不带鄙视或是耻笑,只是简单地说出了一项推论,却让遗玉双颊顿时隐隐发热。
倒不是国子监的先生差,而是遗玉对下棋这门课艺实在没有什么兴趣,且从入学后才开始涉及,到现在不过是个初学者罢了,比起李泰这种足以同太学院棋艺廖博士对弈的人来说,确实差到极点,因此推来,那教授她的先生也不是多好了。
“先生教的很好,是我没有用心听。”九宫、棋艺、御艺,这都是遗玉的弱点,好在她入学才几个月,日后也有时间补足。
“嗯。”李泰没再对她的棋艺发表任何意见,在她落子之后,仍是放上一粒黑子。
呆呆望着局势早就明显的棋盘,遗玉微窘道:“殿下,小女棋艺甚拙,还是不下好了。”
“棋艺是毕业考时的科目。”李泰一手把玩着黑色的棋子,望着棋盘上黑多白少的局面,伸出修长的食指,在几处空位上一一点过姿态很是优雅,“选一处,记住。”
既然人家都不嫌弃她,她也没什么好矫qíng的,专心在他所指地方来回看连,心中惊讶,这一共六处,竟是每处都有反转局势的机会!
她落下一子后,李泰亦落子,然后再指给她位置让她选择并记忆,如此一盘下来,她虽仍是落败,可看着满是黑子的棋盘,心中对棋艺模糊地概念,却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那些被记住的步数,就仿佛一套完整地路径一般,有章法又灵活,印在她的脑海中,竟让她有了亲自试验一番的冲动!
“还下吗?”李泰伸手随意地拨弄着棋盘上的黑子,问道。
已经多少品出些味道的遗玉,很是自然地应下,整理了棋盘后,两人重新开局,这一次她明显地比先前那毫无章法的部署进步了许多,等到落棋无路的时候,李泰如同刚才一般指出位置让她记忆,直到一局下完。
这一局后,遗玉主动收棋落子,如此两次三番竟似上了瘾一般。
“困了。”李泰将下到一半的棋丢下,起身拨了下衣摆,俯视着仍盯着棋盘皱眉思索的遗玉,双目中掠过一道丝似笑非笑的眼神。
一直守在门外的赵和听到他的声音,忙去将刚煎好的汤药端米捧拾李泰,在他主子喝药的功夫,小小声地提醒毫无反应的遗玉:“卢小姐.主子该休息了。”
“啊?”遗玉迷茫池抬起头,小脸上的困惑之色未散,李泰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弹,转身朝着自已的卧房走去。
他出门后,赵和连忙跟上,还不忘再唤遗玉一声:“卢小姐,这都子时了,主子困了。”
“啊!”总算回神的遗玉慌张地站了起来,发麻地双腿提醒她,刚才同李泰竟是对奕了两个时辰之久。
再看院中点着灯笼仍显漆黑的天色,她这才迟钝发现自己一时兴起竟忘了今夜的暗藏凶险,这都子时了,再给李泰用药,绝对一觉就睡到清晨……
她懊恼地拍了拍额头,连忙跑到小搂东屋去,见着已经身穿中衣半盖着丝被躺在chuáng上的李泰,忽然觉得有些牙痒。
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但这抱怨也只是一闪而过,因为她清楚地发现自己早先不安的心qíng变得轻松了下来,伸手在药汁狠泡后,抚上了他的太阳xué。
睡就睡吧,看他这般镇定也不像是有大事要发生的样子,许是她大哥太过紧张了吧?
按压过后,她拿出帕子将手指擦净,低头望着静静躺在chuáng上的男子一眼,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来,将塞子拔开,倒出一粒土huáng色米粒大小的滴丸,两指捏着放在李泰的唇边,快速地拨开他温热的嘴唇塞了进去,收回有些异样之感的双手。
又倒了一粒丢进自己嘴里,入口即化,她转身朝外走去,嘴里极小声地嘀咕了几句。
回到自己房间后,遗玉将门窗都检查了一遍,然后从被褥下面翻出两只瓶子,原本是赵和送来供她装那洗发药汁的,被她临时调制了别的东西进去。
她端着烛台走到各个窗下和门边,将两只瓶子里的药粉分别撒了一些在地上,又去净手之后,才和衣躺到chuáng上,chuī灭了蜡烛,睁开双眼望着紧闭的屋门,念着黎明的来临。(二更到,明晚三更)
第一七六章血夜
夜深人静,在长安城一条偏僻的后巷,外墙之下晃动着数条黑影,月亮躲入黑云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遮盖了一切yīn暗。
小楼外屋檐下挂着的灯笼,忽明忽灭地泛着幽光,躺在西屋chuáng上的遗玉,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噗、噗”两声,灯笼似是被风chuī息,院中唯一的光亮也消失,chuáng上的人儿依旧睡的安静,直到一阵隐晦的“叮咣”之声响起――
遗玉猛然睁开双眼,叠放在脸侧的小手慌忙探入枕下,抓住一只瓷瓶后,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窝在chuáng头,竖起耳朵听着屋外一阵短促却清晰的金属碰撞声、衣料摩擦声。
她来不及懊恼自己竟然睡了过去,在屋外第三声闷哼传来时,皱着眉头翻身下chuáng套上鞋子,一手紧了紧衣襟,垫着脚尖朝窗边走去。
遗玉一边小心不在这黑咕隆咚的屋里碰到东西,一边摸索着挪动脚步,果然卢智不会无的放矢,今晚真的有事发生。
许是因为晚上李泰的态度,让她并没有预料中的紧张,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弯着腰贴近窗口后,从腰间摸出一把平日切割药材的小刀出来,轻轻在窗纸上划了一道。
夜空中的大朵乌云飘去,月亮露出半边银角,只是这些许的光亮也足以让人看清楚院中正在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在嘲笑她之前那些许的不以为然,在她借着窗纸划开的fèng隙看向屋外后,本来因睡醒带着余红的小脸,霎时血色尽失!
院中那些身穿黑衣身形飘忽的,显然就是今夜的不速之客,白日在小楼内外侍候的丫鬟和下人,正手持利刃同他们招招相碰,双方都没有发出声响,只在一刀一剑划破衣衫,烹出鲜血时才会闷哼一声,这些黑衣人大概有七八名,而守护小搂的一方却比他们多些,有几道是遗玉从没见过的身型。
可就是这多出近乎一倍的数量,却正处于下风,遗玉眼睁睁地看着服侍过她的一个丫鬟,被一把闪着银光的长刀砍在肩上,沉声一哼之后,那条血淋淋地手臂应声摔落在地上,她灰白的布衣瞬间烹she出大量的刺目的血液,将她月色中朦胧的面孔染得鲜红!却在黑衣人转向下一个同伴时,只刺单臂的她又扑了上去,再次被一刀劈在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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