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卢家三兄妹的入席,乐声和笑谈声渐渐响起,两名宫娥快速地清理了地面上刚才高阳扔酒杯造成的污渍,宴会又重新恢复了刚才的热闹,若不是卢俊衣摆上的cháo湿,遗玉会认为刚才的冲突根本不曾发生过。
虽仍有各色目光投向三兄妹所在的席位,但此时他们却没心思去理会这个。
卢俊的脸色很不好看,遗玉轻声问了他几句却换来他一个苦笑,“都怪我,要不是我总在她面前讲你的事,她也不会......”
遗玉听着他的自责,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虽然她从穿越到现在已经过了八年,这却是她第一次接触这个朝代最上层的人群,原以为只要老实点就会平安无事,谁知乖乖地一句话不说也能被人挑出毛病来,她是不清楚高阳公主为什么看自己不顺眼,但刚才对方的怒火却着实让她“天真”的大脑清醒不少。
这里不是天高皇帝远的靠山村,亦不是平静安宁的龙泉镇,这里是长安城,是离天子最近的地方,是达官贵人遍地可见的地方,阶级xing质在这里犹为突显,就在刚刚,若是没有杜若瑾突如其来地打断,那高阳一怒之下会将她怎样?
微微打了一个寒噤,视线悄悄投向正北那席,满身金翠的高阳肆意的笑容,半点没有刚才的狠厉,却让她打心眼里发冷。
“小玉,小玉?”卢智的轻唤让她回过神来,冲着她qiáng扯出一丝笑容,落在对方眼里却有着说不出的虚弱。
卢智眼光一闪,轻轻握住遗玉放在桌上的那只有些冰凉的小手,放低声音道,“小玉别害怕,大哥不会让你有事的,总有一日......大哥绝不让你再受这样的委屈。”
遗玉鼻子一酸,低头闪过眼中的水光,抬头再次冲卢智一笑便扯开了话题,“大哥,刚才那人是谁啊?”
卢智掩去微冷的目光,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那是杜大人的长子,也是太学馆的学生,大哥同他有过几面之缘,这人......”
听完卢智的讲述,遗玉再次被这个混乱的朝代给震着了,历史上高阳公主的亲妈是个谜,可是到了这里人家再不是母不详了。杜如晦的亲妹妹――蓉妃,便是生了高阳的正主,只是这个妃子比较倒霉,在生下高阳的当天就挂掉了,大概也因为这点,当今皇上才对高阳宠爱有加,态度纵容。
杜若瑾,若瑾,瑾,美玉也,似美玉一样的公子,这个名字实在取得贴切,只是她初次见这少年时候,对方明明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怎么现在看着除了瘦一些,倒不像是身体有什么问题。
两兄妹低声jiāo谈的功夫,卢俊则在一旁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闷酒,直到他身形都略微有些不稳,卢智才发现不对劲,越过遗玉伸手夺下他手中的酒杯,又将酒壶拿到自己这边,轻轻一晃――空的。
“卢俊。”卢智的神色不大好看,来时他已经再三jiāo待过,他们三人今夜如非必要,皆不许饮酒,可酒量本就不好的卢俊却生生喝了一壶,这会儿脸色都开始泛起不正常的cháo红来,显然是一副喝多的模样。
遗玉从没见过卢俊饮酒,当下难免担忧地轻轻推了推他,“二哥,你没喝醉吧?”千万不要,喝醉酒的人多少都会有些坏毛病跑出来,她可不想刚刚被抚顺了汗毛的高阳再次炸起来。
“嗯...没,没、没醉...嘿嘿...”
遗玉连忙扯住想要站起来的卢俊,心道:没醉还这样,那醉了还了得。
卢智轻叹一口气,伸手招来一名宫娥又取了壶酒,示意遗玉同他换个位置。
遗玉虽不明白他大哥想gān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让出了地方,却不想卢智刚在卢俊身旁坐下,就将案上酒杯倒满塞进了卢俊的手里。
“全喝了。”
遗玉眼睁睁地看着卢俊又灌下了满满五杯水酒,这才一把抓住卢智的手臂,“大哥,你gān嘛呢?”
卢智扭头看了她一眼,解释道,“他若是半醉,绝对会惹事,若是全醉了――”
“嘭”地一声,卢俊整个人都趴到了矮案上,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的。
看着卢智丢过来一个“就是这样”的眼神,遗玉gāngān笑了一声,只觉得心头的压抑之感顿时消去了大半。
卢智正替卢俊摆好扭到的手臂,头顶一道yīn影照下,抬头便见一张面带讥笑的脸,压住皱眉的yù望,淡淡问道:
“有事?”
“瞧你说的,没事小爷就不能过来敬你杯酒么?”
遗玉只看了一眼站在他们席前的少年,便将目光移开,垂头思索着,怎么这人眼熟的很。
“长孙止,我想咱们还没熟到敬酒的地步。”
卢智的话刚说完,来人便将身子压低,停在他面前半尺处咧出一个狞笑,低声道:“卢智,我治不了你,自然有人收拾你,刚才公主发那么大的火,你以为她就能这么算了,这是杜若瑾那病秧子在,等下宴毕――”
说到这里,来人又直起了身子,哈哈一笑后,转身朝自己的席位走去。
暂且不提卢智面上变幻的表qíng,遗玉又在心里纠结了,从他大哥喊出这人名字后,她就将对方认了出来,长孙止......三年前在学宿馆后门那个纨绔子弟头子。
第七十一章斗签
遗玉待长孙止走远,才轻扯了一下面无表qíng的卢智,“大哥,这人又是谁?”
卢智轻皱眉头,“是长孙大人的三子,也是在国子学念书的,不过去年因岁考太差,从太学院被调到了四门学院,大哥升到太学院,顶的便是他的名额,大概就是因为这点,他闲来无事才喜欢找我麻烦。”
长孙大人!遗玉心头一跳,脱口道,“是那位国舅的儿子?”长孙无忌,当今皇后长孙氏的亲哥哥,官居尚书左仆she,位同宰相。
见卢智点头后,遗玉心下更惊,“那大哥你――”
卢智伸手制止了遗玉的话,低声安慰道,“无事,他只是长孙家的庶子,因xing格顽劣不喜读书多为其父厌烦,长孙家中家教甚严,不会任他惹事,刚才他那模样,你只当见着疯子便是。”
在他看来,比起在学里的恶作剧和找麻烦,刚才长孙止顶多算是威胁的行为已经很是收敛了。
原来是庶子,遗玉一颗心放了下来,妾生的儿子本就没多高的地位,那长孙止也不过是仗着家中有个位高权重的老子才这般猖狂,不过刚才听他提到杜若瑾的名字,还恶意地称其为病秧子,若是三年前那个体弱少年还说的过去,可眼下那正在轻笑饮酒的人,面上并无病态啊。
“看什么呢?”卢智轻拍了一下遗玉的小脑袋,顺着她的目光朝北看去,而后笑道,“杜公子的确是个俊秀人物,连我小妹都免不了要多看几眼,可惜――唉,不提也罢。”
遗玉听了他前半句话大感冤枉,又被他一句“可惜”勾起了好奇心,见他就此打住,疑惑道,“可惜什么,大哥怎么不说了。”
卢智并不回答,自顾夹了菜吃,遗玉心知他是不愿效那长舌妇人背后议人,也不勉qiáng,伸手取了沉甸甸的银头箸,小口尝起菜肴来。
没吃几口,就听耳边的哗笑声渐渐小了下来,再抬头一扫,便见高阳不知何时从席上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玉杯,娇声道:
“今日是我高阳十五生辰,能与各位同庆,实是欢欣,来来,大家共饮此杯。”话毕她便将酒杯凑到红唇下,一饮而尽,又将空杯展与人前。
见此qíng景,在座宾客皆长身而起,举起手中杯盏,扬声喝到,“贺公主芳华!”虽声音不甚齐整,但凑在一起却也高亢嘹亮,遗玉作势将酒杯往唇边凑了凑,眼睑微抬,看向一脸娇笑的高阳,不论她先前作为,此刻这位公主殿下确实是身带尊贵之气。
高阳见众人饮尽方才将玉杯置于案上,又两手合在一处轻拍两下,只听西席乐台所奏曲调陡然变音,两行身姿窈窕的舞女轻快地步于席间空地处,随着优美的乐声缓缓舞动起来。
在座不少血气方刚的少年,难免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个个姿容佳好的舞女,遗玉撇撇嘴,偷看了一眼侧头不语的卢智,见他虽也在观赏舞蹈但眼中却冷静依旧,暗叹一声自家大哥真是好定力。
这段舞跳了有半个时辰都不止,原先凝神观赏的人也都渐渐再次相互jiāo谈起来,遗玉一边同卢智说些闲话,一边暗自替席间香汗津津的舞女们喊累,这哪里是跳舞,运动量都快赶上马拉松长跑了。
好不容易等这群舞女们退下了,又换上一对短打衣装的少年,各提一把长剑,音乐声一阵铿锵,两人便“对打”起来,遗玉看了半天才明白这是双人剑舞,暗道难怪他们出手没什么力气,原来只顾着姿势好看了。
之后又有几个节目,除了一些江湖技人表演的杂技,不是群舞就是独舞,遗玉无聊地快要睡着的时候,正在席中转圈的舞女才终于停下摆了最后一个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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