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投资,是为了更上一层,为了家府繁盛,但他庄亲王如今行将朽木,身后无人……这位四爷他虽觉得不错,但苟延残喘的人,何须理会这些。只是,他竟然知道栀子……
四阿哥面色不变,或者说他的面色一直都是一个样,状若无意地道:“看到栀子花,倒让我想起一桩事来。小侄请教伯父,您是否在十几年前,请内务府雕琢过一方美玉?小侄记得,那玉佩雕成之后,正反两面都是栀子花,当真是别具一格,让人难以忘怀。”
庄亲王闻言,紧抓住绒毯的双手微微颤抖,眼中露出一丝难掩的痛苦。他缓缓抬起头,目光bī视四阿哥,道:“胤禛你今日来,就是给我这老头子谈论陈年旧事的?”
“是,也不是。”四阿哥沉静地说道:“只是小侄前些日子看见同样雕琢有栀子花的玉佩,想到伯父您酷爱栀子,这才——”
他的话尚未说完,只见对面老王爷猛的一下站起来,伸手抓住四阿哥的衣领,激动地道:“你说什么?什么玉佩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伯父您身子不好,千万要冷静一些。”四阿哥难得地露出些安慰的微笑,搀着庄亲王复又坐下,道:“小侄既然来见您,又提起这玉佩,自然是要给您个说法的。伯父您稳着点儿。”
“胤禛你真有消息?”庄亲王犹自不敢松手,仿佛这一松手,他刚刚听见的,便成了空。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
他犹自记得那日,他欢欢喜喜地将玉佩挂在那小人儿的粉嫩的脖子上,看着她一笑露出来的两个小酒窝和用她白嫩嫩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他的胡子不肯松手……
那是他唯一的女儿啊
“伯父,您宽心。拥有玉佩的小姑娘正好今日满十三岁的年纪,名字就叫住栀子,人就在京城,很安全,也很健康。”四阿哥见庄亲王老眼含泪,心中感怀,缓缓将栀子的qíng况介绍了一遍。
庄亲王努力迫使自己冷静地听着,自责,羞愧,心疼,感恩……万般心绪齐齐涌上心头,最后化作一句话道:“你说她现在在给人当奴婢我堂堂庄亲王府的格格竟然给人当了奴婢老夫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家的,竟有如此胆量胤禛,你快带老夫去见她”
四阿哥闻言松开手,抱拳道:“伯父您一片爱女之心,侄儿能够理解。但也请伯父您想一想,当初栀子小姑娘走投无路,是那家人收留了她,并从未在官府落名……栀子姑娘陪同那家小姐一同长大,同样地读书习字、琴棋书画……而且,栀子姑娘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您若是无故找其麻烦,那不是与栀子姑娘离心么?当今之计,则是想如何让小格格体面回府,问明其心意,再做其他决定不迟……”
“伯父,您先好好想一想。待您平静些,我自然告知您小格格的下落。”四阿哥顿了顿,复又补充道:“之前,那家小姐也一直在替栀子小姑娘寻访身世,小侄碰巧得知后,也给予了一些指点,想必她们很快就会来拜访王爷您了。”
至于栀子有没有可能不是小格格……
四阿哥既然cha手了这件事,心中自然是笃定了结果。当年的庄亲王请内务府所雕琢的送与小格格的玉佩图案,栀子进董鄂府之前所住的村庄,关键是栀子的长相实在是像极了她的生母,那位他少年时有幸一见、印象深刻的、庄亲王的宠妾
如此颜色,天下本就少见。更何况相似的颜色出现在年纪相承的两人身上若不是母女,天下又如何能有如此巧合
而庄亲王则下意识地不愿意有一丝怀疑。
那将是她唯一的女儿失去了十三年才有了一丝线索的女儿
他不敢怀疑,不愿怀疑
在心中缓缓回想着有关那位如今叫住栀子的小姑娘的话,庄亲王闭起双眼,仿佛看见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在灶间堂上忙活,菜色的小脸上粘满了灰尘;提着篮子摸黑赶路,在街边叫卖栀子花;他仿佛看见那小女孩儿在母亲chuáng前大哭,茫然无助中升起一丝希望,跌跌撞撞地找到她唯一觉得可靠的人家……
那是他女儿她本该是金枝玉叶、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格格
而她的娘亲,那个据说是一直遮掩了容貌,隐藏在一个小庄子上的女子,竟然依旧那么倔qiáng她竟然看着女儿受苦也不肯再次回到他身边
这到底是为什么
260婢女栀子与芊芊格格
想到此处,想到两年的宠爱陪伴,换来的仍然是……老人心中升起一股浓烈的不忿之气,紧接着,却是更加浓烈更加深沉的悲伤。
暖阳依旧。
院中安静的听不见一丝声响。
微风小心翼翼地拂过栀子花瓣,洁白娇嫩的花儿仿佛不适这不够温暖的风,微微颤栗着,吐出一点清香。
这一缕淡淡的香气,唤醒了庄亲王。
他转过头,问道:“胤禛,那栀子小姑娘,现在哪户人家?放心,我虽然老了,却还没有糊涂到不知好歹的地步……”他说话的语气渐渐变的平缓,但却难以平静。
“她跟随的,正是去年中秋前夕,因着救治十八弟有功而被御封的和善固山格格,不知伯父您有没有听说过,董鄂家的,却不是显贵人家,只有一个哥哥做了二等侍卫。”四阿哥道。
和善格格,似乎有这么回事……老王爷心道。
不得不说,这位王爷实在懈怠了有些久了。南乔的事qíng,虽然只是小事,但明眼人早就查的一清二楚的——是什么让皇上终于下决心废掉了太子
所以,连带着,对南乔这个格格也多了几分印象,像老王爷这样便想不着的,估计这京城真没有几个。
“伯父,小侄来的时候,得知,那董鄂家人正筹划着前来讯您,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就到了。伯父您此时不妨养养神,jīng心等待着,小侄尚有他事,这就不打搅您休息了,伯父保重。”四阿哥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个礼,不待老王爷挽留,大步流星走了。
老王爷望着四阿哥的背景,出了一会儿神,很快又想起自己的女儿。等待了十三年,终于有了确切的消息,这让他如何能够安坐
“来人去知会门房一声,若是有董鄂家的来人,请他去书房伺候的,不得怠慢”
吩咐完这一句,他站了起身,自然有总管前来搀扶。他仰望天空,有些浑浊的双眼忍受不住眼光的刺痛,留下一行泪水,从眼角横向鬓角,粘住了几缕花白的头发。“准备下去,我要梳洗更衣。”
若是董鄂家的人不来,他庄亲王还没有老的走不动
……
“小姐,奴婢……奴婢有些紧张。”栀子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道。
“待会儿见了王爷,千万记得别再说奴婢两个字。听闻王爷身子不好,你别刺激到他。”南乔轻声吩咐道。
“奴婢……我知道了……”栀子嚅嚅出声,望着窗外的双眼有些迷蒙不安。哪怕往日表现的再淡定,但一个小姑娘,马上要见到自己的父亲?陌生的,幼时期盼过的,却终是放弃了,然后突然之间出现的父亲?爹爹?而且还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亲王?
亲王……
而她原不过是个乡野丫头,如今依然是个奴婢,哪怕小姐教会她很多很多,从不当自己的奴婢。
但她还是奴婢。白纸黑字,自己一笔一划写出来的。
栀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的荷包。荷包中,有临行前夫人还给她的卖身契,字迹幼稚歪曲,却是自己曾经掉着眼泪写出来的,她自己的字。哪怕她现在能写一手很好看很好看的字了,依然否认不了……
而小姐又说,那是个老人。
身后无人,又有他人向láng一样盯着他的家产,他却怏怏病重,心若死灰。
他需要她,她将成为他生活的支柱……
从董鄂府上,到朝阳大街隆福寺对面的清风茶楼,只不过是驶出一挑胡同口,再拐个弯前行几步的功夫,步行都用不上盏茶时间,何况是四轮马车。
所以,栀子根本来不及多胡思乱想,她乘坐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粉萝当先下了马车,搀着南乔下来,然后就轮到了她。
栀子突然瞪大眼睛,感觉自己不能动弹了。
“来,栀子。”南乔鼓励地笑了笑,亲自伸出了手。
栀子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仿佛是握住了莫大的勇气。
“芊芊你是芊芊”
栀子下意思地抬起头,看见对面一个微胖的老人家,虚白的两颊染上诡异的红色,胡子微微抖动着,双手抬起,正对着她。
芊芊,他说芊芊……这老的厉害的男人或许就是她的爹爹,一个王爷?栀子满脑子中回dàng着“芊芊”两个字,再也容不下其它,更莫说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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