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栀子生病离京到现在已有七天。这七天中,庄亲王丝毫没提何时接栀子回王府,也没有亲自过来查看,那就一定是相关的手续办的不顺利。想一想,唯一的女儿流落在外十三年,做父亲的绝对应该毫不耽搁、激动万分地认回去是不是?
宗室认亲,首先要给康熙上折子。
如果康熙乐见其成,朱笔一挥准了,那庄亲王还需要迟疑等待么?一准儿来告诉栀子这个好消息了
但现在,他没有来。只是派来了所谓的奶嬷和丫鬟,半点没有提起“格格”和“回王府”的事宜……
庄亲王不顺利,那也就意味着,他当初的设想,即是栀子和南乔成为姐妹,同时选秀,栀子中选成为福晋,南乔落选,这个方案已有八分成功的希望……
“李……李大哥。”栀子试探地叫了一声,却比想象中容易出口的多。原来,她真的可以和她一样啊……
栀子眼中闪现出一丝光芒,微微侧目看着并肩行走在身边的李言,听着他温和的声音……当他再次低头给了她一个淡淡的笑容时,栀子轻轻地扯上李言的衣袖——在她的印象中,没有旁人在的时候,南乔总会拉扯一下李言的衣袖,靠一靠他的臂膀。
难道她也可以么?
李言眼角一扫衣角,愣了一下,有些失笑。
这丫头往日跟在南乔身后感觉挺大胆的一个人啊?也是……那个时候,她对于自己的身份定位看的清晰,只知道履行好自己的职责,其他的,都会有自己主子顶着。而现在,她突然也是一个主子了。这仿佛是一个习惯于在幕后工作的人突然bào露在聚光灯下让她演一出独角戏,心中会很不安,很惶恐吧?
十三岁的小姑娘,上初中的年纪?并非所有的小姑娘都是他的乔乔,有那样qiáng的接受能力,不需要依赖除他之外的任何谁……
李言没有挣开栀子拉着的那一丁点衣袖,似乎是没有察觉一般,依然温言笑道:“芊芊,你有镜子么?如果你心中对现在的身份感到些许的不踏实……我教你一个方法:让你的新丫鬟给你换上最漂亮的衣服,戴上最珍贵的首饰,然后站在镜子前面,对镜中的你自己说,我是个小姐,我是主子……哦,马车到了,芊芊小姐,请上车吧。”
栀子扶着李言的手臂登上马车,车帘放下来,车厢内一片漆黑。她坐在黑暗中,心中所有的不安突然被填满,感觉无比踏实起来。
她轻轻握拳,对自己说道:“从现在起,我是芊芊了。”
马车在黑暗中缓缓行驶。
跟车而来的董虎给大牛一个眼色,两个人慢慢落后了一些。
“哎,大牛,你刚刚看见没?”董虎小声问道。
“看见啥?”大牛也压低声音,显得很神秘。
“你个瞎眼牛……就是这个……看着……”董虎低骂了一句,松开缰绳,“小心翼翼”地拉住张大牛衣袖的一角。
张大牛古怪地看了董虎一眼,狠狠扯回衣袖瞪了董虎道:“你有毛病啊?”然后他又恍然大悟地长“哦”一声,挨近董虎,贼兮兮地指了指芊芊乘坐的马车,低声道:“你是指……她?”
董虎微哼一声,点了点头,心中有些不齿他总是装憨厚,悠悠地道:“你我的命可都是小姐救回来的,咱们要为小姐想不是?下一次可是轮到你给小姐送信汇报了,这事无巨细的,你可要瞪大眼睛瞧清楚了……”
张大牛眼睛一眯,咧嘴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脚下轻踢一下马腹,赶上前面的马车。董虎咬了咬牙,也一提缰绳,跟上了队伍。
积攒了几个时辰的雨点终于落了下来……
细细绵绵,如混乱的丝线般纷纷绕绕,黏稠的让人喘不过气。
南乔看完李言的信,出神望着窗外的细雨,很久才收回目光,问张大牛道:“芊芊姑娘如今可好?”
张大牛憨笑道:“她挺好的。就是当时烧死栀子那会儿似乎很害怕很不安,一直拉着李少爷的袖子不放,李少爷安抚了她好一会儿,她才安心下来。后来就一直挺好的,她的那个嬷嬷很满意,说她天生就是个小姐,规矩学的也好,心态仪态调整的也好……总之一切都好,嘿嘿。”
拉着李言的袖子?
南乔眉头忍不住挑了挑,随后嘴角浮上一丝笑意。“大牛,下去找那些娃儿耍去吧,他们盼着你教点儿武术呢。”
“好咧。那,小姐,有事儿您叫我。”张大牛憨笑行礼而去。
张大牛走后,南乔托腮坐在窗前,手中捏着薄薄的一页信纸,抿了抿嘴。
她一直相信,栀子做为她一手养成的丫头,所拥有的学识、气质,扮成一个主子小姐绝对是没问题的。她也一直相信,当栀子成功转型时,她会由衷的为她高兴……
但如今,确认了栀子做的很好时,为何她心中的愉悦并没有预期中的那么多?难道是因为栀子她扯了会儿李言的袖子?
“栀子……”南乔轻轻摇摇头,喃喃道:“错了,现在是芊芊了。瞧这个名字,一听就有一种弱质风流来,比起栀子,好上不少呢……”
不知怎地,南乔突然不想那么快给李言回信,也不想张大牛立即回去报道,就那么让他留了下来,混在一堆孩子中,炫耀他的武术,让他们站马步。
韩嬷嬷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南乔撑起一把油纸伞,走进了细雨里。
“南乔?”
南乔听住脚步,转头看见陈兴医皱眉向她走过来,微微笑了笑。
“你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陈兴医道:“别看这雨不大,但真淋了还是极易生病的。伯母也是,这一次出门,都没让个丫鬟跟着。”
南乔心中一暖,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油纸伞好,轻笑道:“我好歹还撑了伞得,你自己呢?”见陈兴医哑然,她也没在这问题上纠缠,毕竟只是如丝细雨,静静站半天,都不一定能打湿头发呢。“那两个孩子如何了?”
说到这事儿,陈兴医正了正神色,道:“种痘后的第一天和第二天,两个孩子都没有什么异常。今天是第三天。早上我去诊脉的时候,发现知恩有一些发热,他也声称自己身上似乎有些不舒服,却说不上哪里不舒服。玲玲依然没有什么异常。我正要去进行第二次诊脉。另外,两个人的伤口今日都开始正常结痂了。”
南乔撑着伞,漫步向安置两个孩子的房间走去。“听你这么说,似乎牛痘的痘脓对知恩有了影响,而痘粉在玲玲身上却没起什么作用……”
“正是这样。”陈兴医点点头,迟疑了一下,才有些艰难地问道:“南乔,你到底是如何断定牛痘能预防天花的?虽然与你说话的时候,你偶尔会说出些我难以理解的词,不愿意解释或是糊弄过去……但那到底是闲谈,如今是天花预防……是天大的事”
南乔听后静静地向前走了一阵,没有立即说话。
细雨从四面八方缠绕上来,让人们眼前蒙上一层薄雾。
眼看两个孩子的特别住处就在眼前不远,她终于停下脚步,心qíng愉快地将纸伞在指尖用力旋转几圈攥住,抬头微笑道:“兴医,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一个女儿家,哪里懂的这些?兴医,这种尝试,和尝试所取得的结论成果,都是你的这个小神医的功劳。这一点,兴医,我希望你能牢牢记住……将属于你的荣誉,是不容被我这样一无所知的人分享的。”
“南乔,你这样说,既是笃定我这次会成功,会有无上的荣誉了?”李言心中掀起前所未有的波澜南乔难道不知道,她笃定的到底是什么么
那是天花一旦发作便九死一生的瘟疫
南乔收起伞,同时收起脸上的笑容,微微抬头,平静地看着陈兴医,道:“兴医,我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不知道。”
“我明白了。”陈兴医点点头,率先走进屋檐下,首先进了程知恩的小房间。
程知恩看起来有些无jīng打采,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大问题。董玲玲站在一个凳子前,手里拿了一本故事书,正陪着他。
“知恩还是有些发热,但比起上午没有恶化。”
“玲玲……”
事qíng进行到这一步,已经不需要南乔cha什么话。她没有进屋,而是站在屋檐下,仰望朦朦细雨。董玲玲很懂事地搬了个凳子给她。
“玲玲,你将来想做什么?”南乔摸了摸她的头发,微笑问道。
“恩人姐姐……”董玲玲迟疑地抬起头,问道:“我不想离开这里,想留下来一直照顾弟弟妹妹们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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