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及此处,陈兴医心中有些不稳起来,突然觉得离南乔相近的一半身体如临火烤,虽然两人之间还隔了一张小方桌……他心不在焉地又与南乔说了几句闲话,终是握紧拳头站起身,向南乔告别,转身向外院走去。
戏台已经搭了起来,有人在锵锵地拨动着琴弦,为接下来的演出做着准备。
陈兴医停在廊檐下茫然看了一会儿,看见他们一个个变了模样,头脑中又添了些浑噩,举步返回自己的房间。
一层层青色棉布揭开,陈兴医呆呆地注视了最里面包裹的那个银灰色粗陋的小布熊好一会儿,举起颤动的手指想要去摸一摸,最后还是落在了旁边的青布上,然后用力地闭上眼睛,紧紧将那只布熊连着青色棉布一起,贴在了胸口。
这一只银灰色布熊,只怕是南乔看了,也要想好一会儿,才会想起,这是她当年自己偷偷动手、用笨拙的针线,所fèng出来的,没有卖掉的那一个……
……
天气很好。
西边的晚霞还剩了些微微的红色,夜风已经缓缓地流动起来,chuī落了芊芊的一缕青丝。
时间已是两个多月,她的刘海已经不再是刘海的样子,长长的不用发卡,也能很容易地梳的服帖,人的气质也变得温婉安静,但如雾的眼眸中总似有一抹忧愁,在她抬眼敛目的那一瞬间,更能让人从心里生出怜惜。
现在,就算有人说芊芊就是曾经很是勤快略有些活泼的丫鬟栀子,只怕再无人相信了……
“乔乔,”芊芊将那枚碎钻的发卡递给麦芽,让她替自己别在发间,对着镜子里的南乔,略带忧虑地道:“咱们就这样去见外客,会不会很不妥?”也许是为了纪念,她总是喜欢戴着当初南乔送给她的发卡……
南乔笑笑道:“自己家的院子,谁往外说去。而且阿玛和额娘都知道,这顿饭是替你请的。十六阿哥说起来算你的救命之恩,他来家里吃饭,你以茶代酒,敬谢一番,谁能说闲话呢?”
听见南乔说到“救命之恩”,镜子中芊芊的脸微微一红,轻轻咬起了粉润的唇。
南乔见状,笑容不由得带上些促狭,上前道:“你害什么羞,不是有我陪你一起么况且嬷嬷都没说什么,那定是合规矩的”
但见镜子中芊芊的嘴唇已经被她自己咬成了鲜红,南乔也不再过分逗她,伸手接过麦芽手中的公主发卡,替芊芊别在头上,再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下,笑道:“你上次出门戴了这个,只怕还不知道,白日里当初替你镶这个发卡的师傅找来,说是有不少人家的小姐找他定做这一样的发卡呢喏,我给他授权用这个图样,一个发卡我收一成的利润,嘿嘿,收上一年的时限,也是好大一笔钱”
“啊”芊芊红唇微张,有些呆怔。
她可是知道南乔是多有钱的,怎还会收这样的小钱?匠人的规矩,一般都是客人提供钻石珠宝材料,匠人只负责加工的。手艺好的师傅收费是不低,但利润的一成,那才几个钱
“啊什么,这就是你的美人效应”南乔睨了芊芊一眼,见“美人效应”这几个字又让她脸上飞起红霞,说起了正经的:“你心中在说我小气吧?我告诉你,芊芊,对于外面的那些生意人,你的图样给他待来了利润,就是要收你应得的一份”
295心思
“你认真了收了,他只会对你感恩戴德,认为你能给他用自己的图样是恩典……反过来呢,你不收,他当然一时会感激不错,但略想想就会觉得你的图样或许根本不算什么,他用不着记着你的大方;更甚者,他会觉得你的便宜很好占,以后下意识地就要想要多一些,而不会想那些是你赏下去的……”
随着南乔音调不高却十分沉静的说话声,芊芊梳妆完毕,两人携手,后面跟着各自的大丫鬟,外带有韩嬷嬷压阵,一行五人朝着外院走去。
南乔向自己说这些,是个什么意思呢?芊芊安静地听着,心中却忍不住地想:她是像往日一般,单纯地教给自己道理呢,还是……另有所指?或者是想要告诫自己,自己如今的锦衣玉食,将来的荣华富贵,都要记得是她“赏”下来的?
思绪触及此处,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猛地收回来,心中一阵哆嗦。芊芊忙偷偷看了南乔一眼,见她只是如往常般谈笑,并无其他,心神这才一松,暗自呼出一口气。
自己在胡乱想什么……南乔她不是这样的人……至少,对自己一直都是坦诚的。包括当初知道自己可能是庄亲王家的小格格后,就不曾掩饰过她想推自己成为福晋的私下用意……
而且,当初她也是想着要帮自家小姐达成心愿的,为何这一兜一转之间……难道,人心真的最是善变?
戏台上依依呀呀的女声婉转清扬,唱的却听不懂词儿,大概是南方的曲目吧。
大红色的灯笼光芒盖过了天边仅存了微微光亮,四月夜晚的微风已经没有了凉意,夹着胡同口飘来的清甜的槐花香,轻抚着脸颊,让人忍不住微醺。
南英陪着十六、十七,以及曹颙,四人的酒大约喝到了一半儿,身上有了热意,人却还清明着。气氛正好。
“请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安。”南乔同芊芊一同行礼。
“这是在你家里,不必多礼。”十七阿哥捏着酒杯没有说话,十六阿哥略欠身,做了个虚扶。
“给曹大哥/曹公子问好。”两人起身换了个方向,再次一礼。
“两位小姐切不必多礼。”曹颙忙站起来,还了一礼。
然后便是南英。南乔含笑,随意叫了一声“哥哥”,而芊芊却行了个小礼,叫了声“南英大哥”。
其实,在这一行人从廊檐树木下的yīn影中走出之时,座上的四人便已停止了说笑——
十六阿哥的目光,一眼便看到了芊芊。那日不过是匆匆一瞥,只恍惚觉得她很美……
“王爷没有子嗣……王爵怕是要另选他人继承……宗室之中,只有十六阿哥您为仁孝德善之最……王府曾丢过未入宗谱的小格格……”
那日后,这几句话,一直在他身边反复想起,心中惊觉想起一个可能,深觉荒谬之后,便越想越是可能……皇阿玛看似对臣子极是大方,但作为他的儿子,他如何不知皇上心中是如何看重权利的集中?庄亲王没有子嗣,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啊……
反复想过之后,他只打听到庄亲王住在太医院中养病之时,就停下了动作。有这个消息,已经足够了……再打探,只会让皇阿玛认为他“心xing不端”……然后没两日,他就接到旨意,让他去给宫中修养的庄亲王伺疾……之后,他又听南英说家中准备认下那位芊芊姑娘做董鄂府的大小姐……
所以,就是这位芊芊小姐了?
巴掌大的瓜子脸蛋儿对于以“面如满月”的庄重为普遍的当家主母标准来说,显得过分小了一些,或许会不够庄重。但神色之间并无半点瓜子脸的女子常表现出的妩媚轻浮之意,只是显得娇。……这样很好。
十六阿哥如此想着,再察觉到芊芊的流露出来的安静幽淡的气质,目光中便带上了满意的赞赏;又一想她如今年龄尚小,往日又只是个致仕小官收养的孙小姐,身份尴尬不说,受的也是汉家的教养,而今后她会成为董鄂府的大小姐,时常跟随于南乔小姐身边……
——对于恬静大方、又聪敏有才华的南乔小姐,就连皇阿玛和老祖宗都是极有印象、提起时满口称赞的。所以,近朱者赤,又有三年时间,他根本不用担心她的将来如何……更何况,他听说她已经开始向南乔小姐学画,并且学的不错……
心思转到此处,十六阿哥嘴角不知何时已带上了满意的笑,再看芊芊之时,只觉得她真的如一朵娇花啊……很美
十七阿哥则是从始至终,看的都是南乔。
他没有见过如今的芊芊,对于她曾经奴婢的身份有了今日的转变,是否是格格之类的曲折,他毫不关心。就算她长的出乎意料的美丽,也与他全无关系。
乔乔……十七不知不觉地捏紧了手中的酒杯。他努力克制了自己大半年,却在再次见到她的一瞬间,心中筑起的那堵墙轰然崩塌。他听见她弹奏着欢快的曲调,心中便仿佛是同样地欢喜;他注意到她对着皇阿玛乖巧大方地笑着时,眼光曾多次掠过他,她甚至注意到自己曾被那些糙莓藤蔓缠住的一瞬间
是的,他看见了她送给皇阿玛的那幅画,就算他觉得画上那个身着打着补丁的农家衣服神qíng微微懊恼的并不像他,但只要那是她眼中的他,他便很喜欢。所以偷偷临摹下来,偷偷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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