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下午我十分迷茫。
小姨叹口气。"这是怎么发生的?"
我用手揉额角。
"你们一向是模范夫妻呀。"
"利璧迦没有与你们接头?"
"没有。"
她脸上也有一丝焦虑。我相信她。
利璧迦绝对不会玩手段,她不是那种人。
她终归会同你们联络,请叫她回来,无论怎样,有个jiāo待。"
"你们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
"我不知道。""你一向爱她。"我站起来,"我要洗把脸,你别走,我们一起吃顿饭。"
我开了很热的水淋浴,酸软的肩膀略能活动,水汩汩淋在我面孔上,有点痛快,委屈郁气稍减。我套上运动衫出来。小姨在检查衣柜。她说:"新买的衣裳连招牌都没有除,也不带走。""会吗?她计划出走已经有好些日子。""辞职、找学校、等我出差,都不是三两个月可以办得到。"我说。
小姨问:"如果她回来,你们会重修旧好?"
"我不知道。"
我躺在chuáng上,那股晨曦的清香又钻进我鼻子。
会的。利璧迦,只要你回来,这件事,只当没发生过,我可以做得到,
小姨还在说:"你们一直那样恩爱。"
我拉她出去吃饭。
我吃得意外地多。
以往因为利璧迦苗条得无以复加,我也不敢放胆吃,怕多个ròu肚,配不上她。
现在还有什么顾忌。只见珍馐百味,并不觉得美昧。
小姨见我没jīng打采,便说:"一有消息,立刻就通知你。"
我送她回家。
她说:"暂时我不打算告诉父母。"
我没有异议。
小姨忽然说:"在外国,有许多男人诳说老婆离家出走,实际上已把她gān掉,埋在后园。"
我啼笑皆非,瞪着她说:"当心我掌掴你。"
小姨叹口气,"你不会的,像你这么理智及有节制的人,才不会做这种事。"
我轻轻说:"追你姐姐的时候,我亦曾经疯狂过。"
"是的,我听说过,你很宠她。"
我到唐人街餐馆去做侍应,捱得几乎生肺病,足足一年,连带以往的节储,买了像样的戒子给她,为的是不想让她美丽的手指受委屈。
到底年轻,休息一个暑假,元气又恢复过来。现在?熬一个午夜场电影已经死去活来。
豪qíng不再。
那时候视利璧迦犹如小仙女,没有她,我的生命便失去全部意义,故此为了自己,不得不重视她,呵护她,给她最好的,缠缚住她的心。
结婚那日,我才松口气,几乎虚脱。
"到家了。"小姨说。"再见。"我说。
小姨下车,探头进来同我说:"我会告诉她,你已失魂落魄。""才没有。"
"别嘴硬,我看得出来。"
夜未央。我通过传呼机找小郭。
小郭说:"周至美,你找个女伴好不好?我没空,我在听音乐。""我付钱给你,一小时八百元。""周至美,这般价钱何不去找一级侍酒女郎。""我好男风,行不行?""滚你娘的五香茶叶蛋。"电话砰的挂上。他拒绝了我。女郎?我总共只认识那几位女xing。因为追求利璧迦太过吃力,我心怀恐惧,不敢再动其他绮念,女人不好惹,一个还不够?不如寄qíng工作。
除了亲人,只有张晴及马利安威廉斯。
张晴呢,怕她那张嘴,呱呱叫。我苦笑,以前女人怕被男人害,现在男人更怕女人不知适可而止。
至于马利安,算了。我对洋女一向没有兴趣,读书的时候都不曾动心,现在更加不受引诱。
难道这样独自守到天亮?
从没有这样早回过家。
以前我永远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人,后生单单等我一个人,我一定,他才熄灯锁门。
要不回写字楼,那里是我的归宿,翻翻公文,说说笑笑,又一个huáng昏,
但今日我步伐沉重,没有这种劲,渐渐向家里走去。
汽车里坐着一个人,是张晴。
她在这里等了多久?我并不觉感动,认为她傻,天气相当凉了,坐在车里并不好受,幸亏我终于回来,要是决定往别处溜达,她岂非笨过守株待兔。
我把双手cha在口袋里看着她。
"周至美,"她跳下车来,"告假也不与我说一声。"
"我以为你生气。"我说。
张晴歪一歪嘴角,"我有生气的资格吗,做软皮蛇你还不睬我。"
我不知说什么才好。
"不请我上去坐坐?"
"我妻子不在,孤男寡女不大方便。"
"站在这里,请我吃西北风。"
"你也该回家了。""周至美,你对我何其吝啬。"
"我不是玩弄感qíng的人。"
她气馁。
我也略觉自己拒人千里之外。但是我怕麻烦,张晴已经做得这么露骨,一给她机会,便如野火烧山,不可收拾。
"来,我送你回去。"
"也好。"
我还没有踏上她的小汽车,一部计程车自街上转进来,下来的竟是金发的卫理仁。
她看到我,先是欣喜,一眼又看到张晴,顿时沉下脸来,大大的不以为然。面孔表qíng这样丰富而gān脆,真是少有。
她立刻问张晴:"原来你认得周至美。"
张晴怎么会示弱,"他一回来本市我们就是同事。"
卫理仁冷笑,"可是你们此刻仍然是同事是不是?"
张晴当然觉得刺痛,这正是她最不甘心之事。
我说:"好了好了,小姐们,时间不早,该回家了。"
卫理仁不悦:"至美,我一整日都找不到你,以为你出了事,赶来瞧,你却不识好人心,这不是狗咬铁拐李吗。"
我拍拍她肩膊,"狗咬吕dòng宾,你弄错了。"
"是吗?"她眨眨灰色玻璃眼珠。
张晴被她打乱计划,恶向胆边生,"周至美,叫她回去!"
"你是谁?"卫理仁cao流利普通话反口问:"你也不过站在路边罢咧,你以为你可以登堂入室?"
我知道张晴不会说国语,只会听,果然,她以英语回骂:"你这个外国瘪三,在我们地上欺侮我们,你所有的不过是到一九九七!"
我双手拦住,"住嘴,别越说越远。"
她们俩气鼓鼓的撑腰怒视对方,随时要动武的样子。
这qíng形真是蛮有趣的:金发的女郎说国语,黑发的女郎讲英语,两人都发音准确,无懈可击,闭着眼睛,再也分不出她们谁是洋人谁是华人。
但是我哪里有心qíng欣赏两女为我争风喝醋。
我长叹一声:"两位小姐,放过我吧。"
卫理仁咕的一声笑出来:"周至美,你变了悟空ròu了。"
我苦笑,"马利安,是唐僧ròu,典故不熟不要乱用,笑死人。"
"生番,"张晴咒骂她,"茹毛饮血。"
"你呢,中国人不会讲中国话。"
"你,你更差,你那口英文只说得比苏格兰人略好一点点。"
"小姐们!"
大厦的管理员已探头出来好几次。
"小姐们,晚安。"我大声说。
她俩大概也怕激怒我,只得各由各上车走。
艳福。艳个鬼。
如果利璧迦在这里,她连头也不必抬起,只要用眼角瞄一瞄这种放肆怪涎的女xing,她们便会噤若寒蝉。利璧迦,回来吧。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我回家,那一夜,我睡在她的chuáng上。
整个晚上,听见有人开启大门,锁匙叮叮当当,门开处,正是利璧迦,人有点憔悴,但水灵灵的大眼睛,正似当年我第一次惊艳般清丽动人,我抓紧她,她退后。
这个梦境持续了十多次,每次动作一样,像一段重播的录影带。
我醒来时疲倦不堪。我可是要追到纽西兰去?
也罢,一劳永逸,去把她追回来也好。
利璧迦利璧迦,你可知道,我的jīng力已不比十年前,你难道非要我再追求你一次。小郭来看我。
他带来两封电报传真信件。第-封:"阁下所嘱之事,已经照办如下:利璧迦女士其人已离开奥克兰市,下落不明,无从查访。布朗侦探社启。"
第二封:"本校确于本中度取录一名来自香港艺术系学生利璧迦女士,但伊已于十日前正式退学。奥克兰大学伊顿学院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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