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朗月颔首蹭了蹭她柔软的发丝,笑道:“我不过是不想你如此辛苦。况且张一甲的状况的确棘手,也不是你一个道术不jīng的小道士便可以办好的。衙门里那么多捕快,难道只是摆着好看的?要你qiáng出什么头。如若真在案子里遇到一个你抓不了的魂魄,你该如何?这些日子你应该庆幸那些东西都绕着你跑了,居然还来怪我。”
骆小远摇头道:“世人真矛盾,大抵都相信鬼神之说,可判案时又不会以此为依据。借魂杀人这案子会怎么判我不知道,但他若是因受此冤而死,bào戾之气定然不会消散,只怕世间又要多一冤魂。我只怕此类事qíng会络绎不绝而来,这人界便不会安宁了。”
段朗月沉默了许久。骆小远见他目光深远,不知在想些什么,便用力推了推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看了看她,“你如今说话怎么与你师父一样,老气横秋的,跟个小老头似的。”
她怔了怔,有些不自然地撇过脸,“你认识我师父?啊!我想起来了,那次在青楼里,你与我师父说过话,你同他以前就认识?”
“嗯,不打不相识。”
“你们还打过架?”骆小远十分吃惊,“那谁赢了?”
段朗月笑得张狂,“当然是我。”
骆小远翻了个白眼,“不可能,我师父那么厉害,就凭你,还想打赢他?”
他拉了拉缰绳,前行中的马缓慢停了下来。骆小远不解地回头望他,却见他眸深似海,也正定定地看着她。他低沉的嗓音缓缓溢出,“在你心中,是不是只有你师父最好?别人怎么也不如他?”
凉风卷着尘土拂过,他的声音很轻,笑意温柔而执着,她的心陡然跳慢了一拍。
段朗月看了她半晌,似是在等着她回答。
“我……你……”骆小远的眼睛红了红,突然开口,“沙子迷住我的眼睛了。”
段朗月那还挂在唇边的浅笑顿时挂不住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去扳她的脸,小心地拂去她因沙子迷眼而流出的几滴眼泪,轻声道:“你别乱动,我来瞧瞧。”
骆小远呆呆地坐在马背上,一点也不敢乱动。他俩靠的很近,她却感觉不到他的呼吸,只有那指尖微凉的温度,才让她觉得对方是真实的。他的眼睛真亮,一点也不比师父的逊色。微微刺痛的感觉让她又忍不住眨了眨眼,眼泪蓄满眼眶,她却有些看不清楚他了,像是隔着会波动的溪水在看一场镜花水月。她突然有些害怕,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轻声细语地呢喃了一句:“不是。”
段朗月本还在仔细谨慎地看着她的眼睛,对于她突然冒出的这两个字尚有些摸不着头脑。迟钝地想了片刻便立马明白了,那方才含蓄的笑容一下子便不受控制地扩大起来,甚而笑出了声。
他们身下的马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快乐,开始不安分地在原地动了几下腿,悠悠长鸣了一声。
突然,段朗月朝着骆小远的眼睛狠狠地chuī了一口气,骆小远“啊”的一声捂住眼睛,顿觉眼睛一阵难受,大骂道:“段朗月,你想谋财害命吗?”
段朗月笑着戳了戳她的脸,“眼睛还疼吗?”
骆小远缓缓睁开眼,虽说还有些难受,可已没有沙子迷眼时的刺痛。她又眨了两下,确定道:“不疼了。”
段朗月又拉过缰绳扯了扯,身下的马继续朝前行去。他突然开口道:“有时候下定决心会比你想象中的要容易,长痛不如短痛,说的便是这个道理。你明白吗?”所以,赶紧割舍你对你那个宝贝师父的感qíng,投入我的怀抱吧。
骆小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段朗月很满意。
她眨了眨眼,说道:“你下次说‘沙子迷眼睛时要用力chuī眼睛’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讲得这么深奥?”她一点也不想听懂对方的潜台词。
“……”他很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次骆小远十分满意。
张一甲等人的案子依然没有头绪,而婴孩的事件似乎也没有结束。第九个孩子死了,而且是同样的死法。
屋外还回响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一声一声,肝肠寸断。之前八个孩子的死状骆小远并没有看到,而这次却看得分明,远比她所能想象到的更加残忍。她扶着摇篮想吐,守在屋外的段朗月见状赶紧进来扶着她。童凌虽然对非衙门中人出现在案发现场十分不满,但看到骆小远的模样也不多说什么,只好耐下心来等她恢复状态。
段朗月环视了下屋内的qíng况,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有妖气。”骆小远呕吐完毕后万般艰难地吐出一句。
童凌十分诧异,“你是说有妖怪吃了这些婴孩,而不是鬼?”
段朗月笑得有些讥诮,“鬼只爱吃元宝蜡烛,人ròu有何好吃的?”
童凌不满他cha嘴,眉头紧皱,“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段朗月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骆小远看了段朗月一眼,又继续说道:“我的确没有闻到任何yīn冷的气息,倒是有股怪怪的臊味,我虽未捉过妖,但我师父倒跟我提起过。我敢肯定这作案的必定是只妖,只是是什么妖,我现在还不晓得。”
段朗月趁他们jiāo谈的片刻向摇篮挪动了几分,侧脸瞥过那散乱在襁褓中的骨头,他突然眼眸一眯,想要伸手去取些什么。
“住手!你要gān什么?”童凌见状大吃一惊,赫然大吼一声,快速拔出刀鞘中的官刀,直直扫向对方的脖子。然而骆小远还没来得及阻止时,便见段朗月以看似很慢的动作轻微后移了一步,就躲过了那把银光闪闪的大刀,神qíng淡然,似乎方才挥来的不是刀,而是一片轻巧的羽毛。
童凌着实惊了一惊。他也未真的想要取他的xing命,以他用刀多年的功力,那把刀只会刚好落在对方的肩头,除了可能会扫下几缕头发外,根本伤不了对方丝毫。但也恰恰是他引以为豪的刀法,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手无缚jī之力的书生,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躲开他手中的刀,而且看似很慢,实则快得不可思议。
段朗月继续伸手朝摇篮里探取,再抬起手时,指间已夹了些东西。他走到骆小远身旁,献宝似的在她面前晃了晃,笑得很得意,“你看这是什么?”
他的指间夹着几根huáng色的毛发,很显然,这几根毛发与作案妖怪有关。
骆小远轻瞥童凌一眼,童凌微微转过头,轻咳一声以掩尴尬,“那个……对不起。”
段朗月淡然道:“我不同蛮不讲理之人计较。”
童凌顿时又有举刀砍人的冲动……
指fèng太宽,时间太瘦,转眼又是数十日过去,手头的几个案子还没破完,又有新的案子冒出来。骆小远甚至想跑过yīn曹地府问问黑白无常两位大哥,是不是偷懒不出勤?怎么光天化日之下都有魑魅魍魉跑出来犯事,害得她不得安生。
然而忙虽忙,她倒也不至于忘了那只暗暗跟她怄气的狐狸。但每次夜归衙门之时,不是见他睡着,便是还未归来。一夜,正捧着那几根从婴儿chuáng中寻到的huáng毛在灯下细瞧,突闻窗外一声轻响,她打开窗户一看,白影闪过,那本空空dàngdàng的狐狸窝中赫然出来了华心。
她扯开嘴角,热qíng招手,却不料那只死狐狸只是微抬了下眼皮,便当做未看到般开始闭目入定了。
骆小远仔细想了想,还是推门走了出去,几步走到狐狸窝前,蹲下身,讨好地笑道:“你还没吃饭吧?今日我去了趟醉仙楼,特意包了只叫花jī回来,想吃吗?”
死狐狸翻了个身,继续沉默。
她伸手戳了戳那光滑的毛皮,继续道:“你不知道,醉仙楼的叫花jī最有名了,皮滑ròu嫩,隔着老远就能闻见香味儿,比你煲的那jī汤不知香多少。”
他终于又翻回来,睁开黑漆漆的眼睛,说:“你除了jī,没有别的同我说吗?若没有,我想睡了。”
骆小远怔了怔,又想了想,还是出口问道:“你这几日却哪了?”
他扯着一张狐狸的脸皮对她冷笑,“我去哪了你管得着吗?”
真是只记仇的狐狸,实在太不可爱了。
骆小远抿了抿唇角,轻拍了两下手掌便要趱回房,却不料记仇的狐狸双爪一揪,抓着她的裙裾不旅行,还对她怒目而视,“你就这么不关心我?是不是我死了你也不会难过?是不是我哪天突然消失不见你也会不闻不问?”
骆小远有些无语,“我这不是问了吗?”
小狐狸哽了哽,满面怒容突然如一夜开败的昙花垮了下来,露出几分委屈,“你整日同那混蛋厮混,还记得要问我去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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