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约定
这一夜,她掌灯未眠,补了衣袖的衣衫,想了一晚的心事。直到天极露白,她都未能将心事想通。至于衣衫,许久不补,针法也有些生疏了,针脚虽还平整,但也大不如前了。想来,世事有时候便是这般,许多已放下的东西想要再提起来,势必会困难许多。
一夜未睡,她顶着熊猫眼去找师父,打算将道袍还给他。可才到了他的房门口,便见木门自行打开,出来的却不是师父,而是那九公主。
骆小远心底顿时一沉,僵笑着将道袍递了过去,“这是师父的衣物,我已经补好了。麻烦公主替我转jiāo给他吧。我……我不打扰你们了。”说完,她转身便走。
流年喊住她,又上前几步将手中的道袍放回她的手中,淡然一笑,“既然是你替师兄补的,自然由你归还,怎能假手他人。”
骆小远低头看着手中沉甸甸的衣衫,不说话。
“你莫要误会了。”流年看着她,道,“师兄一早便随童捕头去一瓦村査案了,我也不过是路过他的房间,才顺道查看下案卷。”
原来,只是这样啊?害她还以为……还以为他们两人一晚上都在一起。
骆小远自知自己思想龌龊,顿觉有些歉意,抬头呵呵一笑,“我也不是怀疑什么,公主不要介怀。”
她摇头—笑,"我已说过,你可以称我流年。”
骆小远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能喊出口,只能尴尬地笑了笑,“这尊卑不可乱。”
流年沉静姣好的面容闪过一丝失望,随后轻叹一口气,笑道:“你始终未将我视朋友。”
骆小远没有回答。其实公主说错了,当她采药第二次遇见她时,是曾经奢望过与之做朋友的,奈何要做她的朋友,代价实在是太大,须得让出师父才能换得友谊,恕她没有这样的肚量。而百鬼林流民一战,不知为何,她对这个公主更是心生惧意,莫说朋友了,即便是普通的jiāo往,她都不敢高攀。
流年见她不不语,也不再看她,微转过脸看向不远处,失焦的眼神似是定定地落在了某一处。她轻声开口,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骆小远听,“我自幼便有窥得先机的能力,可以得知过去和未来。宫廷巫师告诉我父皇,说我天赋异凛,是上天降与皇室的瑰宝,必能庇佑大宜昌盛。”说到此处,她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彼时,我的父皇尚未登基,他听闻此言欢喜异常,将我捧在手心,视作掌上明珠。比起其他的兄弟姐妹,我得到的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宠爱,然而,这份宠爱却在我七岁那年戛然而止。
“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我指着父皇最喜爱的宠妾,说她明日将死时,大家都用十分惊恐的眼神望着我。结果第二日……她真的死了,失足掉落湖中,不只她,死的还有她腹中的胎儿-----我的弟弟。”她唇间的笑意慢慢消失,替代的是—分落寞。
“我永远都不能忘记父皇和母后看我时的神qíng,抗拒、惊恐、害怕、不舍……许多许多,那时我尚是年幼,还看不懂太多东西。之后我便被送往师父哪儿,直到今天我都未能再看见他们。甚至……我已经记不淸他们的样子了。或许,这使是天机泄露的下场,让我不再有亲qíng之念。”
骆小远突然觉得这个公主不像她想象的那般无忧,正要出声安慰,却听她继续说道:“本以为自此便能了无牵挂,可我遇见了师父,遇见了……师兄。所有人都以为像我这样的怪物是没有感qíng的,可我当时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再也看不见爹娘时,也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那时候的师兄会拉着我满山跑,会chuī笛子哄我开心,还会教我许多法术。”说到动qíng处,她的眼角露出浅浅的笑意,温柔缱绻,“师兄是那么完美的人,我必须变得更qiáng才配与他站在一起。所以十八岁学成后,我便下山游历,只期盼有一曰我能与之并肩。只是,我没有料到的是,待我回来后,师兄身边却多了一个你。”
嗯?骆小远很想打断她,这个台词不是应该由她说么?怎么反过来了?
“我自认为未做过有愧于良心的事,然而百鬼林那一战……”她顿了顿.语气中略带苦涩,“或许从一开始,我便错了。师兄他需要的未必是一个可以和他并肩作战的人,也许他要的只是一个可以让他快乐的人。”
骆小远有些不明白。百鬼林那一战她替师父挡下一把,分明是立了大功,当然……也间接致使自己被师父赶下山。可说到底,这也不是什么错事,为何她的神qíng看起来竟有几分愧色?
想至此,她大胆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跨,安慰得十分苦涩,“师父心中最看重的还是你,不然也不会赶我下山了。”
流年怔了征,转过头看向她,定定地看了许久后方无奈一笑,“你终究还是未想明白。”
想明白什么?骆小远想要开口问清楚,却听她突然问道:“那日与你一通出现在一瓦村的男人是谁?”
骆小远狐疑地看着她。这个问题她曾经问过,童大哥已回答了,如今怎么又问。
流年见她疑惑,继续问:“我只是想知道他叫什么。”
“哦,他叫段朗月。“
“段朗月?”流年轻声念出这三个宇,眉头轻蹙,似在想些什么,“他姓段?他竟然姓段……”
骆小远见她口中念念有词,表qíng有些怪异,不由问道:“怎么了?他有什么古怿么?”为什么每个人提到他总会神qíng异样?师父是这样,华心是这样,如今就连这个九公主也是这样……难不成他真的不是普通人?
“没什么。不过看他有熟悉,只是年岁却不大相当,想来是我看错了。”流年摇头否认。
听到她的回答,骆小远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此时旭日东升,天已亮透,流年望了望天,说道:“我现在便要赶往一瓦村,助师兄捉拿那附身的魂魄,你要一道去吗?”
骆小远眼睛一亮,“去,当然要去!”过了这么久才能将这案子破了,她怎能不去见识见识?不过……明日就是她和段朗月相约的第三天,她直到现在还没有思考清楚,如今再去找师父,只怕她又要左摇右摆了。如此一想,她还是退缩了,摇摇头拒绝,“不了,我还是不去了。”
流年目光如炬地看着她,“你是在躲师兄?”
她……她怎么知道?难道她除了能看透生死外,还能看穿人的心事?骆小远惊讶地看着她,却见她只是笑着摇头,继续说道:“那好,来去由你。只是师兄……罢了,没什么。那我就先去了。”
只是师父什么?骆小远还来不及问就见她转身去马厩了。唉,这些人到底都在想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要yù言又止地让她来猜,不知道她笨么?!算了,好困……还是先睡会儿,或许睡醒了就能想通了。
如此,她便真的回房去补觉了。睡得正香时,突然想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惊坐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见屋外雷点jiāo加,天色忽暗忽明,敲门声持续地响着,她有些心悸地高声询问:“是谁?”
无人回答。
骆小远有些害怕,却还是颤抖着起身开门。门刚一打开,她便惊得退后一步。
只见九公主站在门外,浑身湿淋淋的,裙角还滴滴答答地淌着水,一只手紧紧扶着门框,另一只手提着她随身常带的青剑,面露疲色。
“怎么被淋成这样?”骆小远见她这般模样有些担心,正想伸手去扶她,却被她突然抓住手腕,不禁吓了―跳,“你gān什么?”
流年面色难看,唇角发白,“师兄受伤了……”
“你说……什么?”骆小远只觉得手腕被捏得生疼,声线也有些不稳,“他在哪里?”
“在房中。”
骆小远甩开流年的手,疾奔出房。
屋外漆黑一片,下着瓢泼大雨,偶有雷电划过天际,顿时照得院内亮如白昼,不过转瞬便又恢复黑暗。她此时才知自己已睡了许多个时辰,竟一睡睡到了大半夜。但她不明白,师父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受伤?他一个人可以击退那么多附身流民,如今不过是一个,怎么会……
急穿过走廊来至师父的房前,还未推门进去便听见童凌的大嗓门在里头急道:“大夫,白师父的伤势如何了?”
年迈的声音接口道:“这流血的伤老夫能治,这内伤……唉……”
骆小远闻言心口一凉,推开门进去。
童凌和一个拎着药箱的老头正围立于chuáng边,皆在摇头叹息。骆小远急忙冲过去推开二人,看向chuáng上一动不动的人,心顿时滞在了半空。这便是她那风华无双、沉静如玉的师父么?一袭飘逸的白袍如今染上了斑驳的血迹,安静的面容上毫无血色,发白的唇角是已gān涸的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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