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没秘密可言,屁点大的事用不了多久就全村都知道的。顾丽娘的堂哥堂嫂闻风而至。
两人东扯相扯说了一些不相gān的话,一会嫌她屋子又破又冷,一会又说她命好,嫁第二回了,还能找着许qiáng那般的男子。
接着便由何桂花开头,“丽娘啊,咱们家不容易啊,孩子有四个,屋子都不够住了,地里长出的庄稼也不够吃,每天都是吃糠咽菜的,难啊。”
顾丽娘不接话,在这生活了几个月,对她这堂哥堂嫂,她多少是知道点的,他们就是那种无利不早起的人。这回找上门来,估计是没什么好事的了。
何桂花暗恨她不上道,但此时也只能端着个笑脸奉承着,“丽娘啊,你看,你都要改嫁了,名下的两亩薄田和房子也该让出来了吧?”哼,前头装得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现在呢,大牛才死了不到半年,她还不是一门心思地想改嫁了?她早说了,这女人守不久的,果然应验了。
顾丽娘挑眉,“我为什么要让出来?”这是方家留给她儿子的,他们俩人有什么资格来拿?
“笑话,难道你改嫁了还想占着这些田产?”何桂花一怒。
“这是方家留给我儿子的,凭什么给你们?”其实她不了解这里的律例,心里也有点不安,但输人不输阵,此时她可不能被他们拿捏住了。
“你想带着方家的田产房产改嫁,也得问问族里答不答应。”
这回,又是闹得不欢而散。
在方大富和何桂花摔门而出后,顾丽娘心中不安,找了李婶来问方知道,这里确实没有寡妇再嫁还带着前夫房产田产的例子。一般这些房产田产都是由族里收回,或者留给孩子的。若想留给孩子,前提就是,孩子不能跟着改嫁。
顾丽娘听完,很纠结,虽然现在媒婆那边还没给个准信,但她两世为人,即便不嫁许qiáng,这辈子她无论如何都要挑一个人来嫁一回的,她想有个家,就这么简单。孩子她是一定要带走的,如果他们狠心地将田产和房产回收的话,那就别怪她狠心!反正她是不会白白便宜了别人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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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儿子过来?这不是很正常的吗?”许qiáng有点迷惑,这不是应该的吗?
见到他如此理所当然,钱婆子气急,笑骂,“滚,回去gān你的活去!”
许qiáng不了解好好的,堂婶生什么气,却听话地站起来,往家里走去,屋后还有一堆柴没劈呢,得赶紧了。
huáng花彩觉得她瞎cao心了,原来她的顾虑在人家看来,根本就不算什么。
两人接着又商量了该带什么东西上方家,这才罢了。
第十章
等了几日,就在顾丽娘的心不住地往下沉的时候,huáng彩花登门了。而史珍香则影子都没见着一个,显然,江家那边退缩了。李婶替她热qíng招待了huáng媒婆。
男女方都是再婚,不必风光大办,一个想尽快娶,一个想尽快嫁,双方都有意识地在年前办妥这事。一合拍,双方就开始忙碌起来了。顾丽娘没有长辈,也不知道该置办些什么,好在有李婶给她搭把手,忙前忙后地为她张罗。
成亲最是费银钱,顾丽娘没有娘家为其置办嫁妆,而自身又没什么家底,刚置办了几样便捉襟见肘。亏得许qiáng对她上心,早早便送来几贯钱jiāo与李婶。此事还常被李婶拿来打趣顾丽娘,也因此,她对许qiáng更多了两分好感。
可惜,好事难成双,没多久,便有人来通知顾丽娘去开宗族大会。去之前,宗族大会为哪般,顾丽娘心中已有成算。无非就是她改嫁后小石头和房屋田产的处理罢了。
关于顾丽娘家田产房产的事,许qiáng也略有耳闻。但此事,纵然许qiáng有心,他也cha不上手。
方家宗祠前一块平整的晒场,此刻围满了人,小石头一脸紧张地拽着顾丽娘的衣角。而何桂花则一脸得意地看着顾丽娘。
顾丽娘懒得理会她,握着小家伙的小手轻轻拍了一下,安慰他别怕。
凤台村五六十户人家,方氏一族虽称不上最大的一族,但别人也不敢小觑。七太公方正德是个慈祥的老人,亦是方氏族人的族长,曾是武德年间的秀才,年过七旬,身体仍旧健朗,这岁数,放眼全国,也是难得的高寿。
此刻他坐在主位上,道,“顾氏,说说吧,你有何打算?”
“什么打算?”
何桂花瞄了她一眼,伏低身子说道,“七太公,她聘礼都收了人家的了,还装傻呢。”
七太公没理会他,沉声问,“你真打算改嫁?”
这话她还真不好答,回答是的话,感觉她上赶着扒拉男人一样,但事实上,她昨儿已从huáng媒婆那得了准信。于是,她沉默了。
七太公叹了口气,她还这么年轻,他们方氏族人也不好拦着不让人家再嫁,让人家守几十年的活寡,只是……
“你要改嫁也可以,小石头就跟大富一家子过吧,畔田角那两亩地和房子都暂时由他大伯帮管着,待小石头长大后再还与他。”
何桂花一听还要养个拖油瓶,急了。
小石头一听要跟大伯母一起住,小脸煞白,眼眶却红了,他qiáng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双手紧紧捉着顾丽娘的衣摆,生怕他一放手,她就不见了。
“小石头我是一定要带走的。”顾丽娘抱紧了小家伙,直视七太公,冷静地说道。
听到这话,何桂花一喜。而方氏一族其他的长辈就急了。“什么?要带着大牛的血脉一起改嫁?!”尽管方大牛生前不靠谱,但小石头好歹也是他唯一的血脉,他们哪里肯让小石头离开他们的眼皮底下?自古人心易变,现在的顾丽娘看着是个好的,以后呢,谁知道呢。
“你走我们不拦你,但若想带走方家的血脉,这是不可能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哇哇,我要娘,我不要和娘分开,呜呜——”小家伙扯开嗓门,哭得昏天暗地。
顾丽娘心一紧,这里的风气与唐朝相似,并不限制寡妇改嫁,但她想带着儿子改嫁,却有一定难度。房产地产她估计是带不走了,她也想过卖掉,但听到闲言得知她要改嫁消息的,根本就不敢买。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尽管心中不舍,但她对这身外之物也还算看得开,她还年轻,又有手有脚的,努力点,不愁没安身立命之本。
不过,人就是他妈的复杂,尽管心中这般安慰自己,但她心中就是不甘!小石头作为方家的子孙,连自己的财产都要拱手让人,太没道理了。
她让小家伙靠在她怀中,手轻轻拍着安抚,“七叔公,你摸着良心问问,谁会无缘无故地对别人的孩子好?你信方大富和何桂花两人,我可不敢把小石头jiāo给他大伯父大伯母。想必你也知道,一直以来,何桂花夫妇对孩子不是打就是骂,何桂花对她孩子尚且如此,何况非她亲生的小石头?七叔公,你们若真心为这孩子好,就把他jiāo给我养吧,我是他亲娘,难道还会薄待他么?现在你们也知道了,我嫁得不远,就嫁与咱们同村的许qiáng,小石头仍旧生活在你们眼皮底下,你们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七太公看着方大富夫妇沉吟,方大富还好,何桂花却沉不住气了,站出来,叉起腰,手指指着顾丽娘骂道,“老娘教育孩子,还由不得你这贱人说三道四!”
“你就是这样教孩子的?不分轻重地打骂?”顾丽娘意有所指地往她身后的小女儿身上瞟了几眼。
方氏族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自然看到那个瑟缩成一团的女孩那脸上红肿的鞭痕,明晃晃地挂在脸上呢,幸亏只是红肿,没有破相。
七太公若有所思。
何桂花脸上挂不住,胀红了脸道,“棒棍出孝子,慈母多败儿,哪家不是这样教孩子的,不打她不长记xing!”
这理由也忒牵qiáng了,尽管他们也不赞成如此待孩子,但那孩子毕竟是别人家的,他们也不好置喙。
顾丽娘见她竟然诌了句文的,讶异地看了她一眼。顾丽娘不知道,这些话是何桂花她公公还在时经常念叨的,一来二去的,就被何桂花捡了起来。“七太公,你也看到了,他的孩子不心疼是他的事,反正小石头我是舍不得让他这样教育的。”
我呸,要不是看在那两亩薄田的份上,你当我稀罕再养个小鬼来吃白食啊?何桂花暗中啐了句。
“你们怎么看?”七太公问方氏家族的几个老人。
“但凭七叔/七叔公/七爷爷做主。”
方大富夫妇是不适合养小石头的了,七太公抬头。“贵全,世裕也算得上是小石头的半个叔伯,让他把小石头领过去养怎么样?小石头名下那两亩田地也改由世裕暂时种几年。”
方贵全吓了一跳,听到这话,心一紧,他早年没生养,年近四十才从族中兄弟那过继了个孩子来养。这孩子就是方世裕,说起来,方世裕和方大牛大方富还是亲兄弟来着,只不过方大牛他爹是个没甚本事的,生得多却养不活。方世裕出生那会,瘦瘦弱弱的,那年又正好闹饥荒,方大牛他爹就想把他扔了。方贵全看不过眼,便提出了过继的要求,他爹也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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