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净伸手,抚上父皇gān瘦的额头,目中含泪,淡然而笑:“父皇是顶天立地的男儿,绝不会因为区区生死之事惊慌失措。这是父皇的身体,父皇有决定它的权利。”
人生有太多的选择,也有太多的无法选择。她既想父皇能多留几日,又想不愿他痛苦。可再如何,那也是她的愿望。父皇应该有自己的愿望。
承庆帝目露释然:“你在这时还能如此想,我就放心了。”他闭目休息了一会儿,道:“你的事可都准备好了?还有需要添补的吗?”
叶明净扯了扯嘴角,声音轻哑:“没有了。随时可以。”
承庆帝轻呼了口气,语声微弱而坚持:“那就不用施针了。”
“好——”叶明净嘴唇微颤。qiáng颜笑道,“父皇,儿臣给您说点儿故事听吧。”
承庆帝微微颔首。
寂静空旷的宫殿中响起了少女清泉般动听的嗓音:“从前,有一位小王子。他的花园里突然长出了一朵玫瑰花……”
谭启别过脸,努力控制着眼中的泪水。宫殿中的太监和侍卫们都在细细聆听。何长英吐出胸中长气,将手中的银针放回诊箱。
“……小王子说,虽然你们都很美丽,长的也和我那朵玫瑰一模一样。可你们都不是她……我给她浇水、给她捉虫、给她唱歌……她很骄傲、脾气很坏……她是独一无二的玫瑰……”
承庆帝听完了故事,笑道:“净儿就是父皇独一无二的玫瑰。”
叶明净的微笑如同四月天明媚的阳光:“是,我永远是父皇的花儿。我最喜欢的人就是父皇。我会永远记着父皇。”
承庆很愉悦,眉目舒展,轻声道:“去吧,将你的母后、母妃都叫过来。”
——承庆二十六年,七月。帝病危,召皇后、皇贵妃与众内阁大臣觐见。
天色yīn暗,夕阳的余晖已完全消失。暮色笼罩大地。方敬、董学成、廖其珍、林珂,以及秉笔大臣张奉英,面色沉重的坐在宣明宫偏殿的外间。桌上放着一个匣子,里面是刚刚拿到的传位诏书。
内间传来阵阵压抑的哭声和断断续续的对话。有皇后的,有皇贵妃的。唯独没有太女殿下的声音。若不是刚刚在里面见到她,几乎都无法确定她真的在那里。
突然,一声尖锐的痛呼“皇上”响彻宫殿。随后,是震耳yù聋的嚎啕大哭:“皇上”
方敬等人一惊:“皇上?”全体双膝跪地,热泪纵横:“……皇上……”
叶明净走了出来,双目通红:“父皇大行了,诸位大人请进吧。”
方敬一把抓起木匣子,跪到里间,磕头痛哭。其余四人也是同一动作。他们不动声色的分别跪在方敬的四个角落,护住了他手中的木匣子。
薛皇后痛哭了半天,哽咽的道:“传令宫中,让各位嫔妃和东宫诸卿都来拜别皇上。鸣响钟声,昭告天下。”
谕旨刚刚传下,就有太监来禀报:“东宫薛侧卿一直在门外候着,请求拜见。”
薛皇后刚要说话,叶明净冷声道:“大行皇帝之遗体,未入梓宫。岂是人人都能来看的。向来只有太子妃和诸皇子正室方能入内。着薛侧卿在外面跪着就是。”
薛皇后一噎。怒目而视。叶明净轻声道:“怎么,母后?朕说的不对吗?”
这一个“朕”字如同炸雷,将屋内的一众人炸醒。方敬立刻向叶明净下拜:“臣方敬,参见皇上。万岁,万岁。”
林珂、廖其珍四人和宣明宫中的太监侍卫们也同时下跪,齐声高呼:“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薛皇后面色雪白,安皇贵妃悄悄的将身体挪动,离她越来越远。
宣明宫外的薛洹之听见了里面的呼声,面色复杂。等太监出来通传后,他的脸上霎时失去了血色。身后的黑暗中闪身出许多侍卫。
“笑话皇上大行,岂有不能拜祭之理?”他语声冷凝,传至殿中,“莫非有什么见不得认的事?本卿一定要进去。”
身后的侍卫们齐齐将手放在腰刀柄上。
宣明宫的侍卫们毫不示弱,同样腰刀半出鞘。双方一触即发。
“闹什么?”一声清叱。叶明净出现在宫门处。面露讥笑:“原来是洹之啊。你带着着这么多人堵在门口,想gān什么呢?”
薛洹之在夜色中凝视她,轻声道:“殿下,洹之只是想进去拜别父皇。”
“抱歉。”叶明净冷声,“你不可以。”
薛洹之瞳孔微缩:“殿下,臣一定要进去。”
叶明净轻笑:“是吗,你可以试试看?”说完,她带着十来个侍卫竟走出了宣明宫侍卫包围的范围。
“你……”薛洹之一愣。
叶明净快步闪身,眨眼间就走了十几步远。薛洹之醒悟,立刻让人拦了上去。叶明净身后的侍卫拔刀相迎。直到刀剑相加,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薛洹之都有些莫名其妙。
他的计划不是这样的。他的计划是带着侍卫冲进宣明宫,在早就拟定好的辅政诏书上盖上玉玺。刘飞云则负责控制宫中其他部分。可叶明净竟然从里面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道雪亮的剑影闪过,砰砰砰几个上前阻拦的侍卫全都倒地身亡。计都长剑滴血,一把抄住叶明净的腰,消失在黑暗中。
什么薛洹之几yù气晕。而那几个跟着叶明净的侍卫,则又快速退回了宣明宫。这一切发生在火光电石间,匪夷所思到如同演练好的剧目一般。
一队人马去追人,自己则带着侍卫继续要求入内。
皇宫之中诡异的寂静。薛皇后的那句懿旨,似乎没有任何的效用。
叶明净迅速脱掉身上亮闪闪的明huáng外袍,里面是一身黑色夜行衣。计都也是一样,侍卫服的内里早就穿上了行动方便的黑衣。两人穿cha着小路,一路奔向东宫。
薛洹之在宣明宫门口僵持不下,刘飞云带着一众禁军跑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薛洹之的脸色非常不好。
刘飞云嗤笑:“我要是不来,谁知道你会不会重新写一道诏书,漏掉了我的封号和辅政名额?”
“你”薛洹之冷笑,“你这是小人之心。”
刘飞云慡快的承认:“我就是小人。怎么,你还没进去?”
薛洹之冷笑:“想来是你跑的急了。没遇上我的人。你不知道么?咱们的那位太女殿下,跑了,不在这里。”
“跑了?”刘飞云瞪大了眼睛,“你竟然让她跑了?不对,她跑gān什么?”
薛洹之气结:“我怎么知道她跑什么?她身边的计侍卫竟然是绝顶高手,我的人一时没拦住。”
刘飞云张大了嘴,猛的一拍大腿:“不好她不会是把玉玺给带跑了吧?”
薛洹之瞥他一眼:“你以为我在这里踟蹰什么?就是这个。玉玺会在哪里?宣明宫,还是叶明净的手上?”
“这还用问吗?一定是在她手上。”刘飞云大急,“她这是想躲起来,等外面的援军来了,再带着玉玺去投靠。或者gān脆就跑出去”
薛洹之自信的一笑:“她跑不出去。玉带河上的光华门、定坤门、通善门。全都被关的死死的。进不来也出不去。我们动作要快。”
“成”刘飞云gān脆的转身,“我去搜人,这里就jiāo给你了。”
他们的对话,宣明宫中的众人听得一清二楚。齐齐的将目光看向薛皇后。
薛皇后气的大怒,站在宫门吼道:“薛洹之,你疯了。竟敢犯上”
薛洹之嘲讽的道:“姑母,这是薛家的决定。”
“是吗?”林珂突然cha话,“哪个薛家?晋国公薛家,还是你薛恪家?”
薛洹之一愣,随后笑道:“自然是晋国公薛家。”
林珂嗤笑:“可你并不是晋国公薛家的人啊。你父亲薛恪不是已经分家出去了么?皇后娘娘似乎也不是你的同盟?”
薛洹之怔了怔,笑道:“无妨。随你们怎么说。”他意味深长,“等你们看见来人就死心了。”
叶明净匆匆跑至东宫,三下两下的闪身进入寝宫。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个笑声:“殿下,您怎么回来了?”
烛光亮起,曹湛神色轻松的坐在椅子上,身后是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
尾音未落,计都已飞身上前,长剑掠过,曹湛的人头带着不敢置信的吃惊滚落到地上。几个太监刚扑了一半,见状不由呆滞。计都杀势未落,剑光继续闪过,一个太监胸口血花泛出,断气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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