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净继续道:“士绅大夫和平民百姓不同,这点朕也知道。只是万事都须留有余地,世间之事切不可做绝。为官者在吃ròu之时,须得记得给治下百姓一口汤喝。若要吃更多的ròu,就须给他们更多的汤。方是相辅相成之道。”
陆诏怔了怔,终于明白了叶明净和他说这番话的道理。年轻的广平女帝在告诉他她的容忍底线。显然她没指望他会清廉如水的栋梁,指出的是另一条大道。
可以给自己捞好处,但在捞好处的同时要将地方上的民生搞上去。捞的好处有多少,就看民生搞的有多好。这个倒也算是阳谋了。
陆诏的心定了定。突然又想起,若自己是个地方官,这条路倒也没什么。可一旦日后位极人臣,岂不是要负担全国人民的民生?想到这里,他头上冒出了冷汗,试探道:“陛下高瞻远瞩。只是,从周朝到我朝四百多年,一直致力于推行民间百姓识字教化之策,这读书人和士绅是越来越多。全国的土地数却是死的,陛下您看……”
叶明净笑瞥他一眼:‘怕什么,天下大得很。地方多的是。你跟我来。“起身离开暖阁。
陆诏静声跟上。叶明净带着他弯弯绕绕,穿过几个走廊,来到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该房间有一整面空空落落的墙壁,遮着厚厚的帷幕。”这是周太祖李若棠留下的。“叶明净略有几分感慨,亲手拉开了亚麻色的帷幕。
一幅巨大的地图出现在陆诏的眼前。该地图占据了整整一面墙,从上到下,面积骇人。地图的材质不是纸张,而一种硝制过的动物皮。整张地图由无数块零碎的动物皮构成。上面勾画着夏朝的辽阔疆土。长安、中原、江南、琼州、西北、西南等等……
其中属于夏朝的疆土被红色的绣线勾勒出细细的边框。叶明净指着西北一带密密麻麻的针眼道:”这里,原来是属于我们的,现在不是了。“指着北部的糙原,”这里,改进了纺织机后,可以加工羊毛,消化掉过多的劳动力。这一片糙原如果被修建上四通八达的道路,路旁种植胡杨树林。糙原一族将不足为惧。“陆诏吓了一跳,赶紧cha话:”在糙原上修路?陛下,您知道糙原有多大吗?“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
叶明净瞥他一眼:”战败的俘虏你打算怎么处理?“陆诏心里”咯噔“一下,面露惊异:”您,您想……“叶明净继续语出惊人:”战败的部族又要怎么处理放了他们是养虎为患。全杀了,残bào无道。修路种树你看怎么样?反正也不要付钱,住的是帐篷,给口吃的就行。一年两年修不好,十年二十年还修不好吗?给他们点事做,省的他们整天想着打打杀杀的。“陆诏心里惊起惊涛骇làng。这,这是什么浩大的工程?需要多少劳工?这是要绝掉瓦剌、鞑靼一族啊!
叶明净白嫩的手指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神机处的织布机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张之航现在正在试验一种可以形成真空的陶罐。到时候,糙原上的ròu类就可以加工成罐头向内地发送。保持期不怎么长。当然,这个需要时间来改进。熏ròu、腌ròu什么的其实也可以。无论如何,ròu总是受百姓欢迎的。这就是需要四通八达的jiāo通。此外还有河道的清理,两岸植被的维护,需要苦工的地方多了。“陆诏已经说不出话来。叶明净索xing一次xing让他吃惊完,手指指向辽东:’这里,有肥沃的黑土地。可以种植水稻。当然,前期的试验是需要的。可不管怎么说,土地总是诱人的。不怕寒冷的平民大可以来这里开发。对了,往上一些,朕记得好像还有几个不冻港,海上航行的话,航线就可以和东海、南海、琼州海连成一片。”随着话语,她的手指往下划,找到一处岛屿,语气清冷:“这里是倭国吧,宫中有周太祖的典籍,说那里白银很多。实在缺银子就去那里抢吧。张之航一直念叨着要在船上装火pào。”
“抢?”陆诏的眼神凌乱了,涩然出声,“陛下,这要被天下人斥骂的。”
叶明净收住手指,看住他,似笑非笑:“这样啊,那就让他们送给我们好了。他们热qíng的要送,我们也只勉为其难的接受。这下总不会有人说什么了吧。”
陆诏脸上的表qíng变得非常jīng彩:“送,送给我们?”
“是啊。”叶明净拍拍墙上的地图,“陆卿看看,朕治下的百姓是不是能喝上ròu汤?”
陆诏深深呼吸了良久,最终露出一个炫目的微笑:“陛下圣明。”
叶明净同样微笑。陆诏同学,大饼我已经画给你了。文治武功、留名青史的功勋就看你的卖命程度了。人那,总得有个理想和盼头。她夹带两千年历史厚度的见误解,总算在眼界上震住了他。
“天色不早了。”叶明净看向窗外,悠悠的雪花已经停止飘落,明天想来会是个晴天。
陆诏的思绪还沉浸在地图上,眼神越来越狂热。突然间脸颊刮过一阵冷风,这才猛然惊醒。扭头一看,原来是窗户被打开了一个fèng隙。
叶明净侧耳倾听了一下,远处隐约传来飘渺的音乐声,大约是筹办宫廷晚宴的乐师在试音。笑道:“话说的太久,几乎忘了时间了。今天是除夕呢。宫中还有晚宴。”
陆诏回过神:“微臣告退。”
“一块儿走吧。”叶明净露出几分对宠臣的亲热,“尊夫人一定在家中等急了。朕就不留你在宫中赴宴了。除夕之夜,还是和家人一起过最为好。尊夫人来年该生产了吧。”
“是。”想到杜婉腹中的孩子,陆诏不自觉的露出微笑,“说是八月间的产期。”
“恭喜恭喜,悟远要为人父了。”叶明净改口叫了陆诏的字。
陆诏难得的露出了羞涩的表qíng。实在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一张十七风的嫩脸说着如此老成的客套话,真的是非常违和。
怎么就长了这么一张脸呢?他在回府的路上打开红封,里面是一张两千两的银票。失笑的摇头,这位陛下无论是见识还是处事手段都很难得。唯一遗憾的就是长了一张粉嫩的稚脸。倘若她长的老成一些,想必朝堂上得到的看重会更多。
一路疾行回到东阳侯府,守门的下人一看见他,撒腿脚就往内里吆喝:“大公子回来了!“陆诏走了没两步,管家就忙忙的迎了上来,惊喜连连:”大公子,您总算回来了!“东阳侯陆震穿着整齐的朝服,行色匆匆的赶出来:”回来就好。我要赶着去宫中赴宴,家里的事等回来后再说。给太夫人磕过头就直接回你院子去。“赶着他去内院,”多劝劝你媳妇。“陆诏一脸莫名。正好孙皎穿着大礼服,戴着一品诰命的凤冠也来了外院,见到他就惊呼:”这下可好了。来人哪!快去回禀大少奶奶,大公子回来了。“拉住陆诏嘱咐,”…年关事多,下人们人多嘴杂。也不知怎么的,你在路上生病的事就传到了你媳妇耳朵里。她哭了好几天,我们怎么劝都没用,你回来就好。快去劝她别多想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凉州城
杜婉在看见陆诏回来后,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下。年初六的下午,陆震请来了退休的左院判钟若严,给杜婉诊脉。
钟若严开了一副安胎药,嘱咐道:“孕妇者心宽才能体健。尊夫人思虑过重了。”
在座的人都是一怔。若说杜婉忧心,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陆诏比何玉函只晚了四天到京。杜婉听到消息的时间又要推后两天。满打满算也不过是焦虑了两天的时间。哪里就来了个思虑过重了?
但显然钟若严是不会信口雌huáng的。送走了老御医。孙皎回到内院,马不停蹄的找了杜婉的贴身丫鬟来问话:“怎么回事?你们怎么照顾大*奶的?你们奶奶在忧心什么?”这事一定当着陆诏的面解释清楚。当年大伯子陆云就是个子嗣艰难的主儿。好容易遗腹的独子要有后了,杜婉要是这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受了委屈,再影响了孩子,到哪里都jiāo代不过去贴身丫鬟支支吾吾:“奶奶平日里并不大言语,奴婢们也不清楚……”
“啪”孙皎猛一拍桌子,气的脸色发青。今天要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也别当这个家了想了想:“你回去伺候,换了你家奶奶的rǔ娘来。”
陆诏坐在下首,面色不愉。内院之事他不好cha手,杜婉又不是qiáng硬的xing子,只怕真受了什么不长眼的奴才的委屈。
杜婉的rǔ娘姗姗而来。孙皎青着脸将钟若严的话说了一遍,反复qiáng调焦虑心态会给孕妇造成的不好影响,最后道:“……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只说,是哪起子小人惹事。当着你家大爷的面,我必不会徇私,定给你个jiāo代。”
rǔ娘看了看陆诏,心一狠,半吞半吐的透露:“并没有谁不妥当。夫人和太夫人连着我们奶奶每日的请安都免了,补品药材也是流水样的送过来。只是因着当初说亲的时候,大公子答应过杜家夫人。若是我们奶奶生不出嫡子,方才纳妾。不然,就……奶奶有了身子后,便一直惦记着生个儿子,给大公子继承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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