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诏凝视了她一会儿,垂下头:“也好。”……天色初明,晨光乍现。王安园几乎是一夜未眠。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会儿。感觉刚合上眼,天就亮了。还是绿桔带人过来给他送了早膳。转告了最新旨意:“陛下说,事qíng还未考虑好。王世子今日便回去吧。”事qíng还未考虑好,字面上的意思应该是说对那十几个男人的处置。王安园却无法平定自己的思绪。单单只为了这么点事,有必要把自己留在宫里住宿整晚吗?如果说,‘事qíng还未考虑好’这句话,是另一层意思呢?王安园只觉得自己的心又‘砰砰’地跳了起来。他不想多想,却又忍不住多想。于是,就这么一脸复杂、两眼微红的颓然之态,走进了自家的府邸大门。昨夜有旨意留宿宫中后,早有跟随在身边的小厮回府通报过。故而,见他一大早从外面回来。看门的家人也没惊讶。只是看他的目光透着几分说不出来的诡异。“世子。公爷让您一回来就去书房回话。”早已等在门房的管家躬着身给他行礼。
“知道了。”王安园也觉得事qíng有些蹊跷。正想和父亲说说。茂国公王绾同样以一种诡异的眼神,打量儿子的黑眼圈和微微浮肿的眼颊。平静地问:“昨夜宿在武英殿?”“是。”王安园回答。王绾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可有何异常?”王安园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怔了一下:“没有异常。”王绾将他的那丝仲怔收入眼底,扫视过他的眼角眉梢:“陛下宣你入宫是为何事?”王安园道:“陛下问了我些京中待选男子的事。说是要考虑考虑如何处置。”“那陛下可有说如何处置了?”“没有。”这个答案一说,王安园自己都觉得欠抽。昨天未时入宫,今日卯末回府。就为这一件没头没尾的事。换了问话人是他,他也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他丧气了脸:“父亲。儿子知道您在想什么。儿子可以告诉你,真没有。我就是在武英殿的偏殿睡?了一宿。仅此而已。”王绾哑然,半晌后拿过一面铜镜递给他:“你自己看看。”
镜中映出一张憔悴的脸。血丝微泛,浮肿略显。皮肤中透着一丝灰huáng。“我,我昨晚没睡好。”他吞吞吐吐的解释,“在宫里,心里紧张。”王绾沉默半晌,出声道:“大郎,若真的什么都没有。你只管理直气壮便是。”王安园幡然醒悟:“对。对!父亲,我回去洗个澡,补眠两个时辰就好了。”他脚步匆匆的回了内院。王绾凝视他的背影,无语。茂国公世子昨夜在宫中留宿的事,很快传遍了上流社会。明面上,大家不好公开议论。私下里,却很是兴奋的推演了一把。
结果当天下午申时,宫中又传来一个劲爆的消息。女帝陛下宣景乡侯世子齐靖进宫。齐靖吧,那是老进宫的人了。人家管着内务府呢。一个月三十天,他总有二十天要进宫的。可今天这个时候,也巧了些。由不得人不浮想联翩啊。京中关注此事的人没有失望。景乡侯世子一直到天黑了都没有回府。然后,便有小厮去景乡侯府报讯,世子今夜留宿武英殿。景乡侯齐绩‘腾’的就站了起来:“什么!”眼睛凸得老大,“让他留宿!这怎么行!”“有什么不行的。”出声喝止的是福寿公主,“不过是留宿武英殿。先皇在世时,留宿宫中的臣子多了。你慌什么?”“那能一样吗?”齐绩大急,“公主啊,有些事你不知道。听说王绾家的那个小子,今早回府时,人都被吸gān了……”“呸!”福寿公主气得脸涨得通红,指尖发抖:“你给我闭嘴!你们男人就会想这些龌龊!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待选的男子在外面胡说些什么!你给我小心着些!那位可是把薛恪、刘家都杀光抄光的主儿!”齐绩讪讪然:“我这不是担心儿子么。”
福寿公主冷笑:“怪道下人们会唠叨些不三不四的话,弄得媳妇儿成天疑神疑鬼的。原来源头在你这儿!你少cao些心吧!”齐绩嘟囔了几句,觉着没趣,甩着袖子去了书房。福寿公主叹了口气。喝退了下人,对着连喜苦笑:“女人家想做点儿事,何其艰难。”连喜安慰她:“等过两年,娶了皇后,陛下生了嫡子就好了。”“皇后。”福寿公主长叹,“只看京中那些混账,这皇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呢。”……齐靖端坐在武英殿的偏殿中,面前的桌案上摆着满满的菜肴。叶明净坐在他对面:“今晚委屈表哥了。”齐靖淡淡一笑:“陛下,你可是在计划着什么?茂国公世子今日回府后,京中颇多流言。”叶明净浅浅一笑,鼻中微酸:“还是表哥知道我。我,我确有谋划。”齐靖目色恬淡:“陛下可是想在群臣面前做出,做出荒唐的表象?”叶明净眼眶微热,qiáng笑道:“表哥说的没错。我这次要损害表哥清誉了。”
齐靖凝望着她,目露心痛:“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糟?蹋自己的声誉?”他可以想象,明日一早,京中的传闻会变成什么样子。一颗泪水滚落,滴在案角。再有一滴。点点溅落,氤氲出浅浅的水渍。叶明净无声地流泪。齐靖只觉心痛如绞,忍不住抓住她搁在案上的手臂:“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遇上什么难事了?告诉我!”叶明净抬头,泪水清洗过的瞳孔清晰明亮:“表哥,你过得幸福吗?”
齐靖怔住,良久后才道:“还好吧,和大家一样。”“表哥。”叶明净凄然一笑,“当日我未曾收下你的心意,你可恨我?”齐靖愣了愣,目光柔软:“净儿,我怎么可能恨你?况且,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你为何那般。”他落寞的一笑,“少时在上书房,日日相见,谈古论今,言笑晏晏。总以为自己来日可以做出一番大事。不求封王拜相,总也能千古留名。可现在我才知道,少时的想法有多天真。净儿,我知道你很难。想要我做什么,只管说来。”叶明净微笑:“无他,表哥。但凡有人问起今晚。你照实说便好。我们之间本就清清白白。日后若有变故,还请表哥相信我,支持我。”齐靖也微笑:“那是一定的,我的陛下。”……回到梧桐宫偏殿。陆诏一身浅青色长衫,正坐在烛火下翻看着瓦剌和鞑靼的资料,部落风俗,大小头领,汗王,左右相王……见她进来了,笑着起身相迎:“今日倒是回来的晚……”话说半句,突然停住,怔怔地看着她泛红的眼角。这是哭过了。他心下微沉。看来齐靖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很不一般。
叶明净没遮掩自己红肿的眼角。她和陆诏到了这个地步,有些qíng绪也没必要藏着。“你看到哪里了?”她翻了翻桌上的资料,这是今天早上给他的。陆诏从善如流的顺势谈论:“刚看到瓦剌首领突不花尔模,他想称汗。瓦剌九大部落。除了他自己的,只有四个同意了,还有四个不答应。”叶明净也看过这些,当下接道:“那四个同意的部落,是因为突不花尔模封了两个部落的首领为左右相王,另两个稍稍小一些的部落首领为左右山瞻王。”“是。”陆诏笑道,“相王的意思就是当丞相的王。真正的全称是左丞相王、右丞相王。既是丞相又是王,权利大得很那。”叶明净摇摇头:“不过是个称呼罢了。瓦剌的政体还是部落联盟制。突不花尔模只是其中一个最大部落的首领。那四个王手底下的部落民众都只听自家头领的。他想要联合发兵,必须那四人都同意才行。”陆诏面色凝重:“瓦剌的这五个部族,位置都偏西。联盟起来,是为了可以大规模骚扰我凉州边境。而给他们提出这个主意的,是鞑靼的汗王米利达。”
第两百零一章所谓坚持
桔huáng色的烛火隐隐跳动,叶明净顺势坐在陆诏刚刚做过的螺钿圈椅上,端了茶盏:“看了这么些资料,可有什么腹案了?”
陆诏想了想:“那要看陛下的意图是什么?糙原之地,一望无垠。易于逃窜和进攻突袭。陛下的后续是什么?杀光他们的部落成员,还是在凉州往东一带新建城池?”
叶明净沉默了一会儿,烛火在她的瞳孔中投she出两簇火焰:“朕有别的计划。城池是要建的,但不必修的太华丽。结实就好。主要用途是作为jiāo易市场。除了城池,最重要的是开设牧场。”
“牧场?”陆诏敏感的发现,这个词里面蕴含着不同的意义。
“就是牧场。”叶明净思索再三,决定还是向陆诏说清楚后面的牧场、战俘计划。她从神机处的羊毛纺线说起,一直到战马养殖。
陆诏的眼睛越听越亮,嘴角噙着怎么都抹不去的笑意,盯着叶明净眼眨也不眨:“原来澹宁早就规划好了。想来具体的条款也有拟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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