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悯浅浅一笑:“无妨,再去瞧瞧婉儿吧。”
叶初阳有些小激动。施施然站在东阳侯陆震面前,礼貌客套地说着寒暄的话。他刚刚给太夫人灵前上了炷香。正巧出门穿的衣服也素净,倒没有任何不恭之处。九岁的孩子处事这般得体,旁人自然要称赞几句。他也就飘飘然了一些。这可是来自陆府的称赞在正厅,他不光见到了陆震夫妇,陆信夫妇,还见到了陆霄夫妇。这是他除了陆诏夫妇外最想见到的人。原因就在于陆霄的妻子杜蘅。从血缘上说,她是他的祖母。当然,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能太过分。只能按捺住激动,稍稍多看了一眼。
杜蘅倒是很规矩的见了礼就坐回原位。毕竟在她的眼中,这位皇子和她没什么关系。众人说话间,来人通禀:“大爷到了。”
叶初阳霍然抬头,死死地盯住厅门。正厅门外,走进来一个男子。二十几许的相貌,未有蓄须。
头戴白玉冠,身着白缎锦袍。衣襟、袖口处用银线绣着竹叶。身如修竹、肤色如玉、星目剑眉、齿若编贝。
叶融阳看得傻了眼。乖乖!真是一个美男子!不自觉地瞥了计都一眼,心头涌上危机感“臣陆诏,见过两位皇子殿下。”陆诏的声音很清朗。礼行得中规中矩叶初阳的声音有些发颤:“陆大人免礼。”
陆诏收礼举目,和他对上了视线。心头呼吸一滞。九岁的叶初阳,在相貌上和现在的他只有三分相像。但若和他十岁时相比,就有五分相像了。可又有几人还记得他十岁时的相貌?若无人刻意提醒,或是他们朝夕相伴,谁会凭空想到他们的关系?
心头百转千回,感慨和放心之后,便是苦笑。杜悯刚刚应是在诈他,可现在倒是实打实的能确认了。
“陆大人请坐。初阳也是一时兴起来了府上,希望没有添麻烦。”叶初阳说着寒暄话。微微调整手臂的位置,两腿的距离,腰背的挺直。已达到最好的坐姿:“听说陆大人是在苏州任职。不知江南是什么样子?”他摆出了好奇,打开话题。
陆诏一千一百个愿意给他解答,然终不敢太抢风头,大略介绍几句:“江南的景色,自是好的。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叶初阳见他说了几句就闭了嘴,不由心下大急。道:“江南竟这么有趣?陆大人再具体说说。”
陆诏一怔,看了他一眼。立刻就看见了他眼底清晰的儒慕。心头巨震!
他知道。这怎么可能?
遂微微欠身,笑道:“枯坐说话太无趣。殿下,不如让微臣领着您去花园走走,喝喝茶,瞧瞧风景,再慢慢细说如何?”
“好啊!”叶初阳立刻同意,跳下椅子就朝门外走。
陆震和陆霄自知跟去也不受待见,客气了几句,自家办自家的事去了。唯有陆信夫妇带着陆均跟着一块儿去了花园。
东阳侯府的花园,景致很不错。虽然是冬季,却也有梅花盛开,青松挺立,假山嶙峋。青石小路的fèng隙处,偶尔可以见到一两根绿意未尽的小糙。冬日寒风大,陆信的妻子瞧着儿子陆均小脸被风chuī得通红,就有些舍不得了。可两位皇子凭的兴致好,走在冷风刺骨的室外,竟一点儿都不嫌累。叶初阳裹了厚实的貂皮斗篷,鹿皮小靴子跺在地上那是要多jīng神有多jīng神,就连六岁的叶融阳也不怕寒风,穿着红狐斗篷,蹬蹬蹬的跟着哥哥。脸上笑眯眯,看不出半点不适。
陆诏对此惊讶一下。他没想到叶融阳的身体会这么好。瞧了瞧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饱满的额头,小巧的下巴。活脱脱的就是缩小的叶明净。
唉!长成这个样子,让人猜都猜不出来。
一扭头,看见身边的计都。计都立刻察觉,转头回望。两人视线相jiāo,目光一闪,同时不屑地别开。
第308章陆府(下)
贵族人家冬日赏雪,讲究的是个雅致。风度温度统统都要。叶初阳一行人前脚出了正厅,侯夫人孙旭后脚就命人将赏雪的暖亭烧起来,给贵客歇脚。虽然今日无雪可赏,但蹬高望远,总还有几分景色可睹。
陆诏和陆信的身体都保养的不错,爬个小山坡自是没问题。叶初阳是健步如飞,叶融阳紧跟哥哥脚步,气息比其他人急促些。别的倒是无碍。顾茗就差些了。而陆均,因为这几日家里办丧事,吃不好睡不好,也体虚了些。此刻爬山出了一身汗,进了地龙烧暖的亭子里,汗水和暖气一击。顿时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世子夫人心疼的要命,连忙道:“均儿想是着凉了,殿下,容臣妾带他回去看看。”
叶初阳道:“夫人快去,带阿均好生歇着吧。是了,阿茗身子也不好,夫人带他一块去吧。是初阳思虑不周,叨扰贵府了。”
世子夫人也不和他客套,告了罪,带着陆均和顾茗回房了。心里打定主意,回去就灌孩子们一剂姜汤,好好捂一捂。不和那两个爱chuī冷风的皇子掺和。
暖亭里,陆诏亲自斟了一盏热饮递给叶初阳:“殿下,喝些热牛rǔ暖暖身子。”叶初阳手有些微抖的接过。那一头,陆信也替叶融阳倒了一杯,叶融阳眨眨眼睛,扯扯计都的袖子:“师父,你看,那里有个湖。你带我过去瞧瞧好不好?”
陆信忙笑道:“天冷,湖边风大。殿下别去了,小心着凉。”
叶融阳不依,扭了扭计都的胳膊:“我想去看。”
计都瞥了眼叶初阳,见他耳朵竖得笔直,嘴角微翘:“好吧,我带你过去。”牵了暖暖的手,转向陆信:“还要劳烦世子带路了。”可怜的陆信刚暖和了身子,只得认命的重新穿上大毛斗篷,领了这一大一小去湖边chuī冷风。叶初阳给了弟弟一个“gān得好”的眼神。
计都临走前似有意似无意地瞥了陆诏一眼,轻扯嘴角。陆诏瞳孔微缩,他这是什么意思?
碍事的人都走了,陆诏挥退仆役。亭子里就只剩下他和叶初阳。看着叶初阳激动的小脸,他迟疑地道:“殿下,您可是有事要说?”
结果叶初阳比他还急,忙忙地道:“陆大人,母亲都告诉我了。您,您是我的,生父。”最后两个字非常之轻,却又柔软异常,急促的从舌尖一吐而出,又迅速的消失在空气中。
陆诏震惊,一种说不清的qíng绪涌上他的五脏六腑。这位向来从容不迫的股肱之臣惊愕地定在原地。满脑子只一个念头:他真的知道!
“陆大人。”叶初阳轻声唤着,声音微颤。陆诏回过神,缓缓打量他。眼中的柔qíng再不掩饰:“殿下,臣还是在您很小的时候见过您一次。你长大了。”
‘你长大了’这四个字,说得百转千折、dàng气回肠。叶初阳眼眶一热,嘴唇动了几动,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陆诏了然的拍拍他的手,欣然一叹:“好,孩子。”
……
湖畔边,冷风呼呼地chuī,陆信裹紧了大毛斗篷,只觉脸皮都被chuī麻木了。计都立在湖岸边,将叶融阳抱在怀里,用厚厚的斗篷帽子遮住他的小脸,遮挡寒风。怜悯的看一眼陆信,替他解围:“世子,我和二殿下随意逛逛,一会儿就回去了,世子请自便。”
陆信犹豫了一会儿,又朝山顶的亭子望望:“也好,我去安排一下午膳,随后就来。”带着几个下人匆匆离去。
叶融阳舒舒服服地靠上计都的胸膛,瞥一眼远处的便衣侍卫,懒洋洋地评价:“他早就该走了。”
计都没好气地摇头,用内力捂热他的一双小手:“你们这是欺负他。是不是早就商量好的?”
叶融阳嘻嘻一笑,转换话题:“师父,你猜大哥会说些什么?”
计都轻笑:“大殿下会说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能猜着陆诏会说什么。”
“是吗?”叶融阳好奇极了,“他会说什么?”
计都笑:“无非就是他有多惦念他,无奈身不由己,天各一方。今日相见,他心里又有多欢喜。”
叶融阳撅了嘴:“这些话很好啊。本该如此。你就从来都没和我说过。”
计都微微一笑,道:“暖暖,你要知道。男人,不该在口舌上花心思。说,不如做。”
叶融阳眼珠一转,问道:“那,母亲是喜欢你多一些,还是喜欢陆大人多一些?”
计都挑挑眉:“这个,你该去问她。”
叶融阳道:“那位陆大人,长得真是好看。他现在回来了,母亲会不会宣他去西苑?”
计都不屑地喷了一口鼻息:“好看?当年鞑靼的使臣曼舒南比他漂亮多了,陛下一样看不上。好看有什么用?男人,要有担当。”
“什么是担当?”叶融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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