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_落叶归途【完结】(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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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凉殿建在华清池中央的蓬莱岛上,只轻舟能至。

  岛内遍植梧桐,十数丈高,如今还未入秋,正值浓荫避日之时,那梧桐便如一柄柄遮阳华盖,滤尽了暑气的同时,风一chuī送来簌簌声一片,如下了一场牛毛细雨,欢快得很。

  殿内四角置了十几把水力转动的风轮,片刻不歇地轮转,氤氲生凉,是极舒适的场所。

  冯若兰起势后,夏沐烜对歌舞倒生了些兴致,于是这一日的宴会上,便多了重重丝竹靡靡之声,奏着一殿的烂漫,仿佛连心也跟着柔软了下去。

  我的视线轻轻带过太后,果然见太后目中有满意神色,想着这或许就是一场婚姻的开始了,心下也不知道该放心还是担心。

  夏沐烜自然是高兴的,然而当他稍稍提了提留京一事,对坐那四人中,倒有三人不自觉皱了皱眉。

  或许这个驸马,还未必就在一众王侯眼中。

  倒是齐凤越,只不动声色笑笑,一脸的不置可否,他这样的反应,夏沐烜脸上没露出样子,心中必定是放了重心的。

  我却没法安心,只觉得赐婚的旨意一下,往后怕就有担不尽的心思跟烦恼了。

  宴至一半,坐得久终是累了,于是携了静宁一同离席,顺道也想听听她对齐凤越到底存了多深的心思。

  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总是慎重些好。

  夏沐烜笑着握一握的手放了行,太后痼疾缠身多年,本就经不得这样的热闹,一早由竹息扶着回宫了,杨妃身子重不曾赴宴,静妃跟惠妃只在次席静静陪席。

  再往下依次是顾修容、赵婕妤、邢婉媛、瑞芬仪、珞贵人。

  而众女之中,唯有冯若兰占了离夏沐烜最近的位次,只是我离去时,她并不在席中,大概是去了偏殿更衣。

  方出含元殿后门,巧馨拍一拍脑门,惊道:“奴婢浑望了,小姐的披帛还落在偏殿呢,奴婢这就去取来。”

  我没多想,点一点头让她去了。

  上了大船,只觉得这烈日炎炎下待着难受,便听了静宁的劝,特特留下一尾小船给巧馨,先行回宫去。

  静宁年方十六,小小年纪心思单纯,自然也容易猜。

  我这一路问过来,大概也明白她对齐凤越是一见钟qíng了,当下不得不感叹,姻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都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可不正如此么?

  静宁后来被我问得羞极,红了脸傍着我的手,嗔道:“皇嫂怎的比母后跟皇兄还问得仔细呢?”说完又冲我傻笑:“不过我也知道,皇嫂是当真心疼我,所以才会这样问了又问,也是不想叫我以后后悔。”

  我倒不料她这样懂事,伸手刮她的脸:“是啊。女子嫁人本是大事,关乎一生,自然得慎重再慎重的。你皇兄嘴上虽不说,心里却顶顶记挂呢,也当是为宽太后的心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旋即却微噙娥眉了,问:“皇嫂,有些事我如今还是想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爱一个人,当真能容忍他…?”她抱膝坐在我身旁的小凳上,小心觑一眼我的神色,斟酌再斟酌,嘟着嘴抱怨:“皇兄这样左拥右抱,当真不像个样子!”

  我qíng急之下也顾不得别的,一把捂住她的嘴。

  如今船上不止我跟她,犹有几个眼生内监在掌船,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再添油加醋传到夏沐烜耳里,夏沐烜嘴上即便不说什么,心里必定还是会存下疙瘩的。

  静宁是他胞妹,身份尊贵无可匹敌,又胜在年少无知,即便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也只当是少不更事,无从怪起,如此就只能是我的不是了。

  我在片刻的静默后,将她散落在耳下的几缕柔软碎发绕至耳后,柔声道:“这话跟我说也就罢了,便是你母后那儿,也轻易说不得,知道吗?”她不qíng不愿地点头,我继续说:“你皇兄是天子,为社稷为子嗣考虑,妃嫔多些也正常,且这也是祖制所定啊,到底皇嗣越多越好。”

  她嘟囔道:“我是替皇嫂委屈。换了我,必定无法容忍。”

  “你既然觉得我委屈,那我就不委屈。何况…”我笑着指一指小腹,笑得满足:“再不济,不是还有他么?”

  她似乎不大以为然,然而还是笑了,伸手来摸我小腹:“也是。总还有皇子呢。”

  我见她一脸孩子模样,不由得想笑,揉了揉她姣好的额头:“放心,便是你想容忍,太后跟皇上那儿,必定也是没法容忍的。”

  她是这样单纯,单纯得容不下任何一点瑕疵跟不完美。

  我难以想象,倘若让她知晓了齐凤越跟“我”的过去,会是怎样一种后果?

  自然,也不会有这个如果。

  说笑间船只很快就抵了岸,上岸后着人送静宁回颐宁宫,由方合扶着回静德宫。

  方走到半路,却是后头一阵杂乱的步子一声快过一声赶了来。

  来的是一名眼生内监,跑近了噗通一声朝我跪下,一额头的冷汗:“回皇后,方才含凉殿那头传来了话,说…”

  “什么?”

  “说…娘娘宫里头的人…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总是相对比较容易幸福的啊。

  38

  38、第三十八章

  38、第三十八章

  烈日炎炎,我却觉得背心嗖嗖窜冷,木然地由方合扶着往前走。

  头顶上方,日头一轮明晃晃晒得人眼冒金星,我的一颗心却凉得全没了着落。

  方合急了:“娘娘怀着小皇子呢,还是让奴才先行去瞧罢?”

  我摇头,继续往前走。没能亲眼见证,我怎么能死心?

  下了船,由那内监领着往出事的地方赶。

  走得快,身子也日渐沉了,两只脚酸痛难忍,仿佛随时都能跌过去,所幸还有一股气撑着。

  这么疾走片刻,到了含凉殿后院,果然见院子里假山旁躺着个人,身上覆了白布。

  我脚下一软,差点一个趔趄摔过去。

  方合使了死劲稳住我:“娘娘?”

  “没事。”

  身旁那内监捏着嗓子假生生劝:“万万使不得呀皇后,此人死状恐怖,皇后有着身子,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刺——”

  话未说完,我已经将那布揭开了。

  我的泪,也在看到那张肿胀发白的脸时,全然不受控制落了下来。

  刚到这儿那几年,站在大门紧锁徒有四壁的院子里。那时候,以为这就是我的一生了。出不去,也进不得。

  巧馨就站在院子里那棵老桃树上,两手叉腰冲我天真烂漫地笑,一点儿没被我牵累的颓丧,只一个劲招手:“小姐,原来从这儿瞧出去,竟能瞧得很远呢。您也上来嘛,真的!真的!”

  登高望远,自然是不会错的,不过我更多的是在感慨,原来在这儿,一个女人一朝成了天子宫人,即便被废被弃,这一生就只能是天子宫人,至死方休。而巧馨,她还这样年轻,属于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要陪我熬到老、熬到死。

  我在那一刻,也不知道到底该愧疚还是伤感。

  所以送母亲离宫那日,我曾握着巧馨滚滚颤抖的手暗自发誓:这辈子,无论她、、方合,或是沈家人,我总要护他们一世,再不让谁出事,再不让谁离我而去。

  我是这样清楚这个宫里人心到底能有多险恶,她却不懂,可我还是丢下她了,虽然只片刻,却要人命。

  我几乎想抱着她嚎啕大哭,却哭不出声来。

  小腹又沉又堕,一阵阵钝痛,日头沉沉地晃。

  有人在身后唤我:“清…?”

  我没能回头,在刺目的日光跟小腹刺痛中,视线渐渐变得空白。

  我的心气就这样低了下去,随之而来的,还有胎象的不稳。太后自然担心,特特拨了章显过来静德宫安胎,夏沐烜犹不放心,又传了陆毓庭来一并护胎。

  即便如此,陆毓庭言语间的担忧,我仍旧听得出来,尽管他从不曾在我面前露出半分忧心样子。

  可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知道,这一胎并不好。

  夏沐烜目睹我在含凉殿受惊,又见我日渐郁郁,jīng神难振,且胎象又不稳,为宽我的心,除了破格恩准厚葬巧馨,还日日不落过来陪我,或说笑话逗我开心,或搂着我柔声劝解,只怕我再这么伤心下去,终是没法保住孩子。

  可我依旧伤感难消,他也只能gān着急。

  终是净雯看不过去了,问:“娘娘是想一直这样伤心下去么?”

  我不应,只躺着静静出神。

  她继续说:“那日是在含凉殿奉茶的内监先发现的尸首,然而却不曾及时通知皇上,反倒巴巴地来追已行得远的娘娘。此中关节,娘娘竟一点儿也不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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