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烜充耳不闻,挥手打断了那头的聒噪:“行了。皇后是不会计较这些的。”
我不置可否,直截了当问他:“惊动了内廷侍卫,莫不是混了贼人进来?”
说话间净雯已经捧了茶盏进来,一一给众人斟上,那茶是用今早新摘的茉莉花苞泡的,极清雅的味道。
夏沐烜也不急着答我,在花梨木jiāo椅上落座,啜了口茶水,道:“这茶很香,闻着像茉莉花,又不尽然是。”
语气淡淡,全然不像是在称赞。
我只笑着点头:“是从自雨亭新开那株茉莉树上摘的,加了荷叶进去调味。臣妾喜欢喝,只是不晓得皇上喜不喜欢?”
夏沐烜听了自雨亭三个字,眉心微微一动。
冯若兰无限欢喜道:“姐姐好妙的心思,再没有比自雨亭那株茉莉树上开得更好的茉莉花了。”
一壁说一壁捧着茶盏轻啜,一迭连赞叹。
夏沐烜将她那赞叹听进耳里,双眼微微眯起来,沉沉道:“其实今晚这宴…原也不该散得这么早,只是中途出了点岔子。你是皇后又摄六宫,朕以为此事还是先告知你一声的好。”
我忙应是。夏沐烜看一眼印寿海,印寿海从袖中小心翼翼掏出封信纸,垂眸恭敬递给我。
我不疑有他,打开细细瞧。
贤妃凑近了,跟着我一并瞧了会儿,幽幽道:“字隽秀灵透见风骨,像是女子手笔。”
我点头:“确实像出自女子之手。”
珞贵人吃吃笑:“皇后娘娘这么说,必然不会错了。”
赵氏掰着手指上的镶玛瑙金戒指,曼声感叹:“哎~原本是个欢喜日子,却出了这起子腌臜事,当真叫人失望呢。”
夏沐烜眉心一蹙,眯眼打量我:“皇后怎么看?”
我神色郑重起来,不答反问:“此事可大可小,且捉贼捉赃,总要人赃并获才作数。不晓得自雨亭那边,可捉着人了?”
夏沐烜摇头。
我不自觉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竟有人敢在宫宴时传信私会宫人?”想了想,又问:“只是不晓得,这信件是如何得来的?”
不待夏沐烜开口,冯若兰一个眼神过去,赵氏身后那宫人上前一步跪下,道:“回皇后,是奴婢先发现的那人。”
“怎么发现的?”
“奴婢今夜一直在麟德殿侍奉酒水,无意中瞧见个奉食内,监模样生得鬼祟,遂暗中留了神。之后就见他往冯参军席下偷偷塞了纸团进去。可惜奴婢再去寻时,那人已逃得没了人影。”
我将快要泛上唇角的冷笑抿下去,正色问:“那你可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
赵氏那宫人摇头:“回皇后,那人整晚低着头,亦不常进殿来,奴婢忙着侍奉酒水,只在廊柱后头瞧过一眼他的侧影,只怕不好辨认。”
我沉吟,微有些苦恼的样子。
夏沐烜依旧不开口,屈指一下下在案上轻敲,偶尔打量我一眼,眸色深沉。
他是如此多疑之人,我哪里不清楚?
于是正色,坦然问他:“既然此事跟冯参军有关,不晓得冯参军是个什么说法?”
夏沐烜微微一愕。
冯若兰将他那神qíng变化看在眼里,觑一眼宝娥。
宝娥忙上前一步跪下,道:“公子觉得这信不妥,于是jiāo给了奴婢,奴婢不敢欺瞒,自然要呈给皇上,由皇上裁夺。”
她将“不敢欺瞒”四个字刻意念得缓且重,夏沐烜眸中旋即就有怒气一点涌了上来,直直望向我:“你是皇后,你说怎么办?”
“既然有人帮忙传信,不妨封锁宫门,找了那人出来再行审问,皇上以为如何?”
夏沐烜没点头也没摇头。
冯若兰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神qíng悲伤:“怜姐姐一番心意了。只是那人…那人…”
众人一瞧她那神色,大约也能猜到是个什么结果。
宝娥忙道:“娘娘不要担心,总归有皇后娘娘在呢。”
一旁的赵氏似是明白过来了,屈膝跪下:“臣妾恳请皇上彻查此事,还皇后跟臣妾们清白!”
贤妃端然而立,冷笑:“此事是否真由宫嫔所为犹未可知。充容如此急于下论断,莫非知晓内qíng不成?”
赵氏被她呛得不由得再度白了脸,冯若兰忙示意她稍安勿躁,转而去觑顾氏。
顾氏怯怯道:“若只是宫人私会,想也用不着传信相告。且宫人中识字知书者并不多见,何况是这样好的手笔呢?”
言下之意,多半是宫嫔所为了。
她这么说原本也不是全无道理,毕竟能入宫为妃,于书写诗词上一点不通总说不过去。
然而她这一句别有用心,我哪里听不出来?
思索间,顾氏已经跪下了:“皇后娘娘平素待臣妾格外亲厚,臣妾无论如何也听不得宫人私下那番议论了!臣妾亦恳请皇上彻查!”
一壁说一壁带了不忍神qíng怯怯望我。
夏沐烜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我,头也不回问:“他们都议论什么了?”
他声音沉冷,顾氏踌躇再三,呐呐道:“冯参军方回京不久,就再次生了这样的事,宫人们免不了…”
再往后,嗫嚅着没了声音。
夏沐烜心头怒火终是被彻底挑了上来:“说下去!”
眼见他动怒,顾氏再不敢欺瞒,道:“臣妾以为长此下去,免不了让六宫乱生猜想,到底于皇后娘娘名声不利。”
句句仿佛都在维护我,亦说得足够含蓄,然而“我”当年是为了什么事被罢黜去的东陵,在座众人心知肚明,让人不怀疑都难。
我将顾氏那神qíng瞧在眼里,只觉得齿冷,不过这样的qíng绪波动也不过一瞬,很快就稳住了心绪,只在心中冷笑。
果然,人心难测,胜过海水难量。
赵氏跪在地上,见我只一声不吭静静站着,媚笑一声,道:“此番皇后娘娘病重,倒真真巧得很了。不过臣妾如今瞧皇后娘娘气色倒好,也有jīng神同贤妃姐姐闲话家常,果然是人逢喜事jīng神慡呢。”
不等我开口辩解,冯若兰已急急跪下了,殷切切替我求qíng:“为着当年的事,姐姐跟哥哥都受足了冤屈,皇上再不能冤没姐姐了。其实姐姐从前在府中时,虽与哥哥走得亲近些,可那也不过是比旁人志趣相投的缘故。至于今夜的宴…倘若不是为着染了伤寒,姐姐断然是不会错过的,哪里是在借故脱身呢?”
一语落地,夏沐烜眸中犀利似刀光投向我,一脸的震惊兼难以置信。
我知道他相信了,然而依旧凝神站着,岿然不动。
贤妃端然笑:“到底贵妃待皇后最有心,不惜深更半夜还这般劳师动众,唱念做打,样样jīng
通,本宫当真佩服。”
冯氏黏腻腻笑:“臣妾与姐姐自小qíng深,自然事事以姐姐为重。”
贤妃不理他,转而望着夏沐烜,道:“臣妾有一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夏沐烜并不看她,只一动不动盯着我,仿佛想从我眼底看出所有的真实来,许久后才抬了抬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贤妃方道:“其实今夜麟德殿有宴,各宫把守森严。宫人若有心私会,多半也不会选在这一日。”
夏沐烜似乎觉得有理,就点头了。
冯若兰忙道:“是呢。哥哥甫回京,就再次生出了这样的事,不定有人在暗中布局。皇上千万要查清楚,也可一并除去六宫疑惑哪。”
我在长久的静默后,神色淡淡扫过冯若兰,语气亦淡然:“那么贵妃以为,该怎么查?”
冯若兰软声道:“妹妹不才,却也晓得姐姐积年之时习得一手好字。其实只需将姐姐的字迹与信中字迹比对,旁人自然没法说嘴了。”
贤妃沉声道:“殿内人众,一旦事qíng闹开了,到底妨碍皇后声名,臣妾恳请皇上——”
冯若兰抢道:“其实贤妃姐姐大可不必担心,皇上这么做,原也是为了还姐姐一个清白,也可一并正了六宫之风。皇上总夸姐姐贤德,把此间内qíng弄清楚,对姐姐声名只会有利而无弊。”眼稍轻轻带过我,复又望向夏沐烜,道:“如此也省得宫人胡乱猜测呀。”
我静静听完,也不看她,问夏沐烜:“皇上的意思呢?”
夏沐烜眸中略有些犹疑,一旁赵充容道:“臣妾也觉得,还是尽早澄清事实的好。且底下侍候的奴才确实在麟德殿后院找到一尾小船,可见此事并非无中生有,而是jīng心安排了。”
夏沐烜这才开口,声音沉沉:“到底正六宫之风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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