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皱眉:“她甚至未说是替谁祈福。”
我屈指揉揉太阳xué:“所以我总觉得事qíng蹊跷。若说替皇上祈福,大约还能博一番怜惜。”
贤妃点头:“那么你瞧皇上的反应呢?”
我唏嘘:“这就更奇了。皇上是有一瞬的焦虑,然而也不过一瞬。我后来瞧着,总觉得他那神qíng古怪之极。”
贤妃望着手中茶盏出了会儿神,突然道:“那会不会是她想引开什么注意?你也晓得,华清池附近有御林军十步一隔看守,若无大动静,御林军是不会集体出动的。”
我脑中金光一轮闪过,与贤妃对视片刻,齐声道:“她多半是在替什么人遮掩。”
于是片刻也不耽搁,立马唤来方合,让他去查今日各宫门出入的都有哪些人,方合得令后赶紧去了。
然而方合捎回来的消息多少让人失望,原来昨日除了御林军有人员调动,再无别的什么人在宫中走动。
失望之余,我将这个消息告知贤妃,贤妃也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当口,外头来人报说,印寿海来了。
待宣了印寿海进殿来问过,才知道夏沐烜让我即刻去颐宁宫。
印寿海见贤妃也在,边擦额头的冷汗边庆幸道:“贤妃娘娘在就好了,也请贤妃娘娘随皇后娘娘一道过去吧,奴才待会儿还要去请德妃跟荣淑妃。”
我跟贤妃听得面面相觑,然而也知道此番事态紧急,不敢耽搁,于是赶紧乘辇过去。
到颐宁宫时,还未进正殿,就听到夏沐烜的怒喝:“如此母后还要替她求qíng?”
太后的声音平稳无一丝紊乱,苦口婆心地劝:“皇帝,你若只凭落水一事,就断定她并非当年救你之人,在哀家看来未免太过糙率。”太后的声音qiáng硬些:“皇帝,你问问自己,这些年她待你可算用心?”
夏沐烜的声音总蓬勃的怒气:“她是居心叵测!竟敢骗朕至此!母后,冯氏欺君罔上,朕今日势必要废了她!”
我跟贤妃都听得微微一震,眼底有疑惑也有快意。
太后的声音沉下去:“废妃非同小可,何况还牵扯前朝!皇帝,你别忘了,当年力除贼人夏沐烽,力保我大夏社稷不失的正是他冯光培!冯光培于社稷有过如此大功,乃忠义之臣,你可能断他后路?哀家告诉你,后宫是小,前朝断不可失!”
夏沐烜不肯:“冯氏假借她人名义邀宠,冯光培一路升迁,朕总算待他不薄。今日废了冯氏,也是冯氏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太后沉喝:“皇帝!”
夏沐烜道:“母后!”
我与贤妃纵使不在殿内,无法亲见里头对峙之态,亦听得心头震震。
许久无声,那长久的时光里,仿佛心都在dàng涤着往事的种种不堪。
末了太后软了语气道:“当年执意要封她为妃的是你,彼时哀家念在你从前那点心愿未了,恐令你终生抱憾,因而纵使不合祖宗规矩也不曾反对,当是宽你的心也好,是报恩也好。从前你凭着什么认定她,如今又凭着什么断定所认非人,哀家从始至终看在眼里,也心中有数。”
“然而皇帝你也须知晓,宫中有太多似是而非之事,仅凭一点蛛丝马迹,就全盘否认先前种种,世人眼中,我们母子岂非有眼无珠?这么些年种种,与儿戏何异?更要紧的,冯氏乃一品妃,曾上承宗庙下谕社稷,你是皇帝,当知道宫中废立妃嫔都须有法可依,如今冯氏并无大错,你让哀家以什么名义废她?”
“何况这么些年,世人皆知她独得盛宠,眼下若轻言废立,万民又如何看待我皇家?让世人以为我们母子是出尔反尔之人么?且此事一旦传开,便是我皇家丑闻!纵使哀家肯答应你,他日列祖列宗那儿,哀家又如何向他们jiāo代?眼睁睁看着你往他们脸上抹黑么?”
太后苍老的声音在颐宁宫正殿内久久回dàng,我跟贤妃心照不宣地报以吃惊的眼神。
这是明知有错,也只能一错到底的意思了。
然而这吃惊只维持了一瞬,夏沐烜很快就冷冷道:“有错知改,总比一错到底的好!朕彼时是疏忽了,来日若连累母后名望受损,是儿子的不是。然而母后也说了,时至今日,冯氏一事,已再不仅仅是她一人之事。冯光培这些年是愈发有恃无恐了,连朕也敢要挟!”
太后喝止夏沐烜:“皇帝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冷落冯氏也就罢了,莫不是连冯光培也要治罪?还是为着莫须有的罪名?”
夏沐烜道:“朕这些年总困惑,母后何以要力保冯光培至此!究竟为了什么,当初连家族之义都可以不顾?”
我听得僵在那儿。
这些是我一直以来困惑不解的。
太后的声音淡漠,却不失底气。
她在长久的静默后道:“那是因为,皇帝你身上流的一半有冯氏的血!你的母后其实是冯氏,而非沈氏,他冯光培才是你的嫡亲舅父!冯氏才是你的亲表妹!”
不待我跟贤妃有任何反应,那头太后沉冷的声音传来:“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还不进来!”
贤妃伸手牵我一把进殿去。
转过殿门,意外地发现冯若兰居然也在,彼时正软倒在地,一脸的泪水涟涟,泣不成声。太后肃了神qíng坐在凤椅上,端的是四平八稳,泰山压顶而不变色。夏沐烜则站在太后身侧,背身望着殿外,一脸的嫌恶模样。
见我们进殿来,太后的视线剑一样扫过我,道:“方才那番话,你们都听到了?”
我跟贤妃点头。
太后又道:“既然事qíng已经说开,那哀家也提醒你们,有些事做了,就必定不能无迹可寻!只不过哀家若一力追究,只会闹得阖宫不宁,这些哀家不想见,想来你们也不愿如此。所以从前那些事,就都一并勾销,最要紧是往后,你们当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别整日惹是生非!”
她视线虚虚实实投在我身上:“尤其是你,皇后!你是六宫表率,当以修德为先,而非一味在皇帝耳边搬弄是非!后宫安,社稷方能安稳!你在后位上一日,就当恪尽职守!少生事端!”
夏沐烜一脸的不可思议:“此事与皇后有何gān系?”
太后冷笑:“她做过什么心中有数,还要哀家点明么?”
我在瞬间的胆怯后不卑不亢迎上太后的视线,正色一拜后道:“臣妾只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天理轮回总有报。若无害人之心,自当心中无愧。”
太后冷哼一声当是不以为意,转而又望向夏沐烜道:“废妃之事再不必提,亲疏远近哀家方才都已跟你说得一清二楚。日后谁人可信,谁人不可信,你也应当做到心中有数。”
转而又向我道:“皇后你也要记住,有哀家在一日,就万万别想动异心!哀家看中你,选你为后,也是见你品行端方,别将你这点好处都丢尽了!”
说完也不顾相继进殿来的杨卉跟齐怀芹,挥手示意众人出去,又一脸厌弃地扫过匍匐在地的冯氏,朝竹息抬抬下巴:“扶她回去。”
竹息立马应着办了。
出了颐宁宫,杨卉拨弄着护指上的红宝石咯地一笑,讽刺道:“我本想看个热闹,却料不到竟是这样的峰回路转。”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我只沉思着没吭声。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第一个大**来了。
第六十六章
四人相对无言,杨卉看了出戏,事不关已地笑着去了,到底太后是沈氏也好冯氏也罢,于她是全无gān连的。
杨卉一去,德妃亦淡漠了神qíng望我一眼,弯一弯脖子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贤妃随我一同回到静德宫,待四下无人,牵着我的手安慰我道:“今日这事虽生得突然,却也不是全无征兆的。太后维护冯氏已不是一两日,眼下摊开了,未必就是坏事。”
我点头。
贤妃又道:“总算皇上如今已知晓真相,太后纵使有意为难你,然而有些话太后自己也说实了,废妃尚且要名正言顺,何况你在后位上,不必担心。”
然而她这也是安慰我。
我叹一口气:“太后如今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冯家女,而非我沈氏,可叹当年沈氏鼎盛之时,倒不见太后自称是冯氏女,为冯氏门楣争份荣光。”
贤妃笑得讽刺:“你家中那时候是什么样的家世?便是在先帝那儿也说得上话的。何况若非你母家鼎盛,从中力保,如今哪轮得到……”
她这么说,我就想起来当日母亲的话,仿佛先帝在时,是有意将“我”许配给荣王夏沐烽的.
至于后来,“我”怎么就成了夏沐烜的皇后,一则大约是父亲为家族考虑,想着太后到底是沈家人,夏沐烜为皇子与沈家是姻亲,他日为帝,父亲既为国丈又为天子舅父,这份顶尖的尊贵,又是“我”嫁给荣王为后比不上的,纵使当时荣王最得先帝赏识,似乎更有机会继承大统;二则,大约也有太后百般示好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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