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想讲几句硬气话,可是竟不知道那些硬气话该怎么讲,瞧了万老太太半日才道:“老太太既要送我回娘家,我这就回家等着。”说完李氏转身离去,转身时候,有一滴泪落了下来。
万三老爷瞧着自己的娘,灯光之下只觉她的白发更多,上前扶住她,万老太太叹气:“老三,这是你的媳妇,该怎么办就由得你,娘老了,无论做什么在别人眼里都是错的。”
70雪天
万老太太的叹息听的万三老爷心里一酸:“娘没老,是儿子不中用,才让媳妇这样对娘。”说着万三老爷的鼻子越发酸涩,万老太太拍拍儿子的手:“哎,不管怎样,这事现在已成这样了,你的日子你的媳妇,随你怎么处置,娘绝不再说一字半字,免得,”
万老太太顿住,当日若不管那档事,由得他们小夫妻去争,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样,可也许比今天还要糟,谁知道呢?做了就不会后悔,万三老爷已经轻声道:“娘也是为的儿子好,是儿子自己没了主意,才惹出这么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以后儿子不会这样了。”
这话听的旁边的人没来由地心惊,风chuī了过来,带来一阵寒意,万老太太用手拢一下肩膀,方才出来的急,竟忘了披上大氅,万三老爷扶她进屋:“娘,今日您也劳累了,先去歇息,明日再说吧。”
万克己踏前一步:“老三,难道你真要?”这话问出众人的心,万老太太也回头瞧了眼儿子,万三老爷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十几年的夫妻,虽然后面几年各种吵闹,可总是结发夫妻,又有三个孩子。一想到孩子,万三老爷的心就开始飘dàng,算起来,几个孩子都到了议亲的年纪,这个时候自己夫妻闹成这样,那才真是让孩子们连婚事都难寻。
万三老爷不由苦笑一下,回头对万克己道:“大哥二哥,这事是小弟自己的,你们都不要cao心,也不用去管别人说什么话,大嫂。”
初雪被叫到上前了一步,万三老爷行礼下去:“方才她冒犯了你,做兄弟的先在这里赔qíng。”见他yù要跪下去,初雪忙后退一步,万克己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万三老爷:“老三你这是做什么?三弟妹娇惯了些,这我们也是尽知的,不过句把两句,你大嫂不会放在心上。”
万三老爷顺势起来,对万克己道:“大哥你再这样说,做兄弟的就更觉得无地自容,这家里的事,思来想去都是我处置不当,才闹的jī犬不宁的,大哥二哥你们先回去歇息,这事怎么都该有了了断了。”见万三老爷如此,万克己也只有拍一拍弟弟的肩,和初雪相携离开。
走出一段路,万克己伸手把初雪的手包在手心:“今儿三弟妹这样说,委屈你了。”初雪抬头一笑,眼睛亮亮的:“方才你还当着三叔叔的面说我宽容大度呢,怎么这时就说委屈我了,我不觉得委屈,真的不觉得,你能在众人面前护着我,我有什么好委屈的?”
这话说的万克己心里热乎乎的,把初雪的手握的更紧,此时夜已经很深,这条路上只有他们一行人,初雪身子毕竟重,方才又qiáng撑了好大一会,靠紧万克己眼睛就半闭。万克己笑了,伸手揽住妻子的肩,把身上的斗篷给她盖上些,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慢慢的一步步往前走。
风更大了些,有小雪花随着风落了下来,小小一方天地里,只有温暖没有寒冷。
起chuáng时候已近辰时,雪一夜没停,瓦上积起薄薄的一层雪,万克己一大清早就起来要去忙那块地的事,再是下雪,这做坟的事也不能停。初雪梳洗完就靠在窗那看雪,火盆烧得暖暖的,又埋了几块桔皮在里面,满屋都是桔皮的清香。青儿还要张罗着往里面埋些芋头、红薯,说有了这个,就能省顿饭了。
初雪笑着骂了一句:“还省顿饭,说的就跟我克扣你们似的。”红儿把芋头红薯放了进去,笑着道:“太太,您是不会克扣,可是青儿姐姐这眼看就要出嫁的人,想要学着当家。”青儿脸一红就拿起手里的东西往红儿身上打去:“就你多嘴。”
红儿缩一缩脖子就往初雪身后躲,青儿不敢过来,红儿躲在初雪身后向她吐一吐舌,帘子被掀起来,杨氏走了进来:“大嫂这好热闹,老远就听见笑声了。”
初雪稍微欠身:“今儿下雪,二婶婶还过来,倒让我过意不去。”杨氏往火上烤一烤手:“这点雪算什么,京城的雪才大呢,有一年我听说下的连房子都压垮了。”
哦?初雪诧异地问,递给杨氏一个大引枕让她靠在身后,和杨氏说几句闲话,杨氏让丫鬟把账本拿出来,这些时日替初雪处理的杂事,哪些有什么支出和初雪说了一遍,初雪点头,笑着道:“二婶婶总是这么细致周到,这些事哪用说的这么细致,难道我还不信你?”
杨氏也笑了:“话虽这样说,但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更何况我们妯娌之间?”接着杨氏哦了一声又道:“并不是说不亲热,有时候变成一笔糊涂账,等以后扯起来,那才叫伤了和气。”初雪点头应了,两人又说一些家常话,不外就是儿女上的事qíng。
文琦的婚事这段时候快定下来,是平日有来往的人家,家里几代前也是扬州城的富户,这些年有些败落了,但没离开扬州,只是搬在扬州城外住着。杨氏说起女儿话都要比平日多一些:“老爷亲自去瞧过了,说这家虽然没多少银子了,只靠三四百亩田的收成过日子,可是现在家教很好,那位太太也是管儿子管得严的,绝不许他去花街柳巷看一眼,那孩子只是在书斋读书,是个谦虚有礼的。”
文琦是万家的长孙女,她的婚事也不能只算二房一房的事,初雪仔细听完,说完恭喜才道:“说的是,这家教是最要紧的,若只依了名声,不管子弟好坏,那不是害了大侄女一辈子?”杨氏嗯了一声:“这话我也只敢在你面前说,旁人面前我是不敢说的,家里现不就有个例子?以后你那两个侄子寻亲事,也不能只寻有名声的人家。”
初雪轻轻拍一拍她的手,迟疑地道:“按说三太太这样出身,本不该如此的。”世上女子,都要晓得三从四德,李家就算是商家,这种事qíng也是会教了女儿的。杨氏的眉皱了皱,就算知道三从四德又如何,能管住心里怎么想的吗?当年自己又怎样呢?
得不到杨氏的回答,初雪知道和妯娌还没能到说心事的地步,笑了笑就转过话题:“下雪了,也不知道他们去看那块地会不会冷?”青儿已经在旁开口:“太太,今儿老爷走的时候您还在睡,老爷穿了那件大毛衣衫走的,不会冻到的。老爷走前还说,下雪了,让太太您多睡会儿。”
红儿往窗外一望就笑了:“再说这会儿雪也停了,太太也不用担心。”两个丫鬟说话清脆,倒解了方才的尴尬,杨氏又说两三句闲话就要起身告辞,外面进来个婆子:“二太太,方才李亲家府上派人送了些东西来,老太太让您出去瞧瞧。”
虽到年边了,这年礼送得还早了些,况且李氏已经搬出去,那年礼也该是送到那边宅子,再由李氏送过来才对。杨氏应了就低头对初雪道:“昨夜三叔叔是在这边歇的,今儿一早起来就唤人备了车轿去那边宅子把三婶婶送回娘家去了,我估摸着,李家那边还该有人来。”
原来如此,好好的夫妻竟做成这样,初雪摇一摇头,吩咐青儿送杨氏出去,红儿给初雪的手炉里又加了两块炭才道:“奴婢也恍惚听说,这次三太太不光是被送回去,还有她的一些东西,甚至连她贴身使唤的人也一起被送回去了,瞧这样子,难道说三老爷真的要?”
休妻这种事qíng在这样人家是极大的事,初雪双手紧紧抱住手炉,瞧红儿一眼:“有空管这个,去瞧瞧厨房预备了什么做午饭才是正经事,再让他们拿白果炖只乌jī,我昨儿听见文阳有几声咳嗽。”红儿忙出去吩咐,冬日天短,外面又冷更懒得出去,初雪不由打个哈欠,往后一靠就打算再打个盹。
正在朦胧之中,青儿喊了几声:“太太,李家舅太太来了,老太太说请您出去呢。”李家舅太太,李氏的大嫂,这来的倒快,可是有杨氏,自己又怀着孩子,早不出门应酬了,万老太太怎么又叫自己出去?
初雪打个哈欠,青儿已经扶着她起身,红儿给她穿上斗篷,递过手炉,又给她换上一双靴子才和青儿扶着她往外走,青儿见初雪瞧自己,忙道:“方才奴婢问了来传话的婆子,才知道今日一早李家就先是送东西,再后来又派了人来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都给了个不见,说是有些感冒,正躺着呢。谁知道过不了一会儿舅太太又来了,还说要亲自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自然还是不见,但又不好只让她们等,这才让二太太出去,谁知舅太太说见不到老太太,见大太太您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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