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容劫难逃风月_醉寂寞【完结+番外】(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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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她们这一行的,从来不信世上有什么痴qíng人。

  从被卖入青楼的第一天起,教导她们的老鸨就张合着血盆大口说:“姑娘们,别跟男人谈感qíng,感qíng能值几个钱,只有金银珠宝才是最牢靠的东西。”

  若非真对男人死了心,有谁会去爱银子那般庸俗的东西?

  可总有几个姐妹不信邪,错把芳心投,流了一生的眼泪,心心念念负心郎,也不得善终。

  她就在想,自己这辈子绝不会为任何一个男人伤心——又怎知,人生是这般那般不由人。

  谁不曾年少轻狂、qíng窦初开?她颜娘也不例外呀。

  一江chūn水涟漪,满树桃花璀璨,她年芳二八,正是青chūn年华,偏教她遇见了他。

  那绣着紫色菱花的华盖马车打城道走过,马蹄踏碎了她手中滚落的胭脂,溅了满地的嫣红。

  他从马车里走出,衣冠茫茫如飞天的雪,将她自地上扶起,轻问:“姑娘,你没事吧?”

  马车远远地走了,她还怔怔站在原地,徒留碎了一地的胭脂,还有旁人一句羡慕:“是萧家二郎啊,她可真是幸运,我也愿用那如血的胭脂,换他一句问候。”

  此去经年,她风尘滚滚,皮ròu卖笑,他仍是天边渴望不可及的明月。

  他娶长乐郡主的那一日,正是她的开苞时,有人一掷千金买下她的初夜,是个年过四十又胖又丑的男人,趴在她年轻的身上滚动着肥胖的身体。她痴痴看着窗外那轮明月,听着远处传来热闹的喜乐和鞭pào声,然后,就哭了。

  自此,她再也没流过一滴眼泪,哭着笑着都得活着,能笑,为何要哭?

  自此,每当那辆华盖马车从街头驶过,她都会倚在朱色栏杆上,挥着手绢儿:“哟,萧二爷,奴家喜欢你,上来坐坐呀!”

  花街里的姑娘笑翻了肚皮,打趣她:“颜娘呀,二郎是咱们大家的,可不许你独吞!”

  正经人家的姑娘一脸不屑,低骂一句:“真不要脸!”

  她笑着一言不发,目送马车走远,一年又一年。

  那一年,她把他写的诗编成曲子,抚琴吟唱,听曲的姑娘们无不红了眼睛。

  那一年,他第二次向楚家十姑娘提亲,又被拒绝了,他满世界地寻找那个女人,她彻夜唱着他写的诗,如杜鹃般声声啼血。

  那一年,老鸨老了不想gān了,她用自己所有的积蓄买下青楼,将“怡红院”的牌匾换成了“明月楼”。

  姐妹们取笑:“这名儿取得真呛人,哪像是卖笑的地方。”

  她笑笑没说什么,又花了十天十夜,亲自秀了那道奔月屏风。

  广寒宫里千年的寂寞万年的孤独,她愿做那奔月的嫦娥,独居月宫里,芳心凋零于岁月的沧桑中,也不屑为明月所知,就如同她对他的爱,整整九年,所有的jiāo集也不过是最初的那一句:“姑娘,你没事吧?”

  直至半个月前,才有了第二次jiāo集。

  窒闷的天气下了一场秋凉的雨,她打着青纸伞从湖畔走过,瞧见那茫茫白影站在湖边淋雨,似要化雨而去。

  她上前问:“这位公子,你在这里gān什么?”

  怎不知他的伤心事,心爱的姑娘嫁给了他的大哥,他的大哥又要他娶别家姑娘,这已是长川城中众所皆知的事了。

  他没有回答她,她一脸毫不在意,正要离开的时候,听见他说:“我没有想要回去的地方了。”

  不是没得回,是不想回。

  她了然,笑着对他说:“那么……要不要来奴家这儿避避雨?”

  这么一避,就避了整整半个月。

  这半个月,他总是问:若是我娶了别家女子,你会伤心吗?

  她从来不会回答他,因为她知道,他要的从来不是她的回答。

  她同qíng他,甚至可怜他。

  你说是个王爷又如何,还不如她一个做jì女的活得痛快,立场分得明明白白,爱恨也来得gāngān脆脆。

  爱不得舍不得怎样,无缘于两qíng相悦又怎样,既然爱已是一个人的事,与谁相关?偏他这般放不下。

  她唯一能为他做的,唯有冒着明月楼上下百来口人被杀头的风险,供他一处避雨的港湾。

  她在等,等一个人的出现。

  终于那个女人来了,她带她去找他,然后默默地和门离开,独自一人看着庭院里的花卉失神。

  焦灼的日头照在她明媚的脸上,半分悲哀半分幽怨,又岂是世人面前那撒泼怒骂的辣椒娘?

  她向来随波逐流,随遇而安,从不羡慕别人表面的风光,哪个人心头没有说不出的苦?

  人生百态,有人是飞在枝头的凤凰,有人是千人骑万夫指的**,怨不得谁,这都是命。

  可她发现,果然不喜欢那个女人啊。

  对她颜娘而言,谁也不比谁gān净多少,谁也不比谁高贵几分。

  当她看见那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便从屋里跑出,掩着脸匆匆而去,也不见他跟着离开,她笑了笑,分不清是欢喜还是悲伤,头一抬,手绢一挥,又恢复成往日鲜活的面容,扭着柳腰儿走回大堂招呼客人:“哎呦喂,这不是李员外嘛,瞧您瞧您,又富态了许多,今日来找哪位相好呀,要不介绍个新姑娘给您认识——嗳嗳,您放心,经我颜娘一手**出来的姑娘,保管您满意!”

  嬉笑怒骂,没心没肺,这才是她的人生。

  痴爱明月一生,便是她最为美丽的错误。

  早就肮脏不堪的风尘人,惟独在他面前,才觉得自己的灵魂是纯洁的。

  因为她爱得无怨无悔,无yù无求,有今生没来世。

  离开明月楼,我的qíng绪有点低落。萧晚月也像之前问颜娘那样的问我:“如果我娶别家女子,你会不会伤心。”我并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了一句:“这是你的责任,与我无关。”

  一瞬间他受伤的眼神仿佛在告诉我,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过分的事,但并觉得做错了,若我表示出一点的内疚,他则会在这明月楼住得更久,像只蜗牛宁愿背负沉重的壳,都不愿面对现实。

  这半个月来每每与阿娜云见面,她总会反复询问:“萧大哥为什么总是不会来?他是不是不喜欢我,还是我做错了什么?他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初隐瞒身份?”

  她自然是听到了流言蜚语,心里想必十分不安。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只身一人背井离乡来到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成为政治联姻的工具,唯一的意外时发现夫家竟是自己昔日偷偷喜欢的人,但这种心qíng还来不及欢喜便陷入忧愁——丈夫因为她的到来而不愿回家,这会是多大的打击?

  我怜惜她,安慰她,她责问:“那他会不会不喜欢我?”

  会的,他一定会喜欢你。

  每当听到我这样的回答,她就会露出欢喜的笑。其实不是真的要什么答案,只是为自己求个心安,或者,编织一个属于她十六岁的年纪该有的少女的梦。

  而我一直希望,善良开朗的阿娜云,能给萧晚月yīn霾的内心世界带来一丝光明。暂且不去计较前尘恩怨,单凭感qíng而言,在我的潜意识里,或多或少觉得自己亏欠了他,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取代我,陪在他的身边给予温暖。长乐并不是那样的有qíng人,她的心在谁的身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萧晚月在我的眼中到底是可怜,他总不曾真正得到过什么。

  萧晚月躺回榻上,闭上眼睛不再看我,有点疲惫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会回去的,你可以离开了。”

  我并没有马上回皇宫,有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慢步走着,侍卫们的神态都高度戒备着,活像每个从我身边经过的路人都是敌人,尽管他们没说什么,但不经意的眼神透露出他们此刻的心qíng,非常不赞同我现在的举动,是危险极不理智的。

  是呢,皇后怎么可以拥有寻常百姓那样的自由呢?

  我没有搭理他们,我行我素地四处乱走,懒洋洋地抬头看着天空。

  以前,在劫总是喜欢在自己肩膀上那只与我同名的雪枭在天上翱翔,他自己则在下面展臂高呼:“飞吧悦容,天空是自由的!”

  他死了,我没有了翅膀,再也飞不起来了,也离自由越来越远。

  这时,空中传来飞禽的鸣叫:“昂——昂——”

  我眯起眼睛细细看去,那雪白的身影在天空一掠而过,飞翔在逆光的苍穹之下。

  “是悦容!”我惊叫起来:“是在劫的悦容!”

  不顾一切地朝那雪枭追去,推开一个个挡路的行人,也不管那些侍卫们在后面高呼,就这么横冲直撞,一路奔跑,眼前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竟不自觉地流泪了。

  追至城郊外的一处竹林,雪枭在天空盘旋几圈,落在一人男人的肩膀上。那男人背对着我,看不到脸,只看得见他的右手戴着黑色皮手套,将食物放在掌心喂食雪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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