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还隐约浮现着出门前章泰宁的软语温言,“绣棠,我的好贤妻,这回的事qíng可就全靠你了。”
靠我?顾绣棠理智未失,婆婆做出这等丑事,被三妹妹摆了一道,分别就是活该,现在凭什么要求人家把东西吐出来?
平常也不见章泰宁对她有多么的柔qíng体贴,一到出了事,她就是贤妻,她就得识大体,她就得出来替他们办事了。
这种时候,你怎么不想起你那些个爱妾美婢?她们不都是你的红颜知己?哼,你若是真的有心帮婆婆,为何不将自己的私房体已拿出来?
就是婆婆,也未必真的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是不甘心吃了这个亏,所以才把自己推出来找三妹妹说和。
若是得了好处呢,那他们就欢欢喜喜,估计自己也能落上一份功劳,维系几日的夫妻恩qíng。若是得不着好处呢,那回去之后指不定还要落得怎样的脸色。
顾绣棠不是傻子,这些前因后果想得很是分明。可是她心里再明白又能怎么办?她是章泰宁的妻子,林夫人的媳妇,她就是再不愿意,也必须为了他们而奔波劳碌,纵使拼上在张蜻蜓面前折尽颜面,也要尽一回力。
深吸了一口气,把心中那些负面qíng绪暂且全都搁下,缓步向楼中走去。
张蜻蜓到得稍晚了些,顾绣棠吩咐在下头迎候的丫鬟婆子们丝毫不见半点怠慢,如捧凤凰般把她迎了上去,“我们大少奶奶早就到了,就盼着三姑奶奶呢!”
嘁,这是盼着我的银子吧,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计较,随她们进了厢房,就见顾绣棠已经在厅中等候了。
一进门,张蜻蜓就快人快语,切入正题,“嫂子不必客气,有什么话咱们就直说吧,实不相瞒,我一会儿还挺多事的,可耽误不起。”
顾绣棠怔了怔,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直接,不过如此也好,当下让丫鬟婆子们全都出去,也不隐瞒,“三妹妹,今儿我是来求你的。想必你也知道了吧,婆婆为了买那张假画,搭上了不少首饰和两千两银子。我知道现在说这个话有些欠妥,可是请你体谅嫂子的难处,容我把话说了。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请你念在骨ròu亲qíng,把那两千两银子还来填账,好么?”
她的语气委婉哀切,分明是低三下四地求人了。张蜻蜓也不拿腔作势,眼睛一眯,先问:“嫂子,你真的知道内qíng?”
顾绣棠答得老实,“我虽知不甚深,却也知道,定是婆婆克扣了你的嫁妆,所以妹妹你才有此一举。这事本来就是婆婆理亏,论理是不该再来找你,可是现下公公十分生气,甚至于罚婆婆在院中禁足,府中上下看着,委实太过难堪,故此才厚颜来请妹妹高抬贵手,帮帮婆婆。”
她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三妹妹这回一共要去的东西不下五千之数,纵是还了这两千,也不至于太过吧?”
张蜻蜓嗤笑起来,“嫂子说得没错,若论起嫁妆来,我一个庶女能有那些东西应该很知足了。怎么能想入非非,跟你们这些嫡女攀比?”
顾绣棠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之意,当下臊得面红耳赤,料想今儿必是碰一鼻子灰了,只是良好的教养让她仍是诚恳地道了个歉,“是我失言,还请妹妹莫怪。”
孰料张蜻蜓却道:“要我还钱,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当下顾绣棠可是喜出望外,可是随即又神色一黯,若是张蜻蜓存心刁难,估计这钱也是极难收得回来的。她不抱希望地问:“那三妹妹有何条件?”
张蜻蜓又问了个问题,“这事爹知不知道?就是母亲大人克扣我嫁妆之事。”
顾绣棠微微颔首,“府中出入就那些,公公虽然没有明言,但已经猜得出来,是婆婆克扣你的嫁妆。这回惩罚婆婆,应该也有这样一层意思在里头。”
“那爹知不知道,那假画是我卖给大哥的?”
摇头,“这个应该不知,虽然那日吵架之时我不在当场,但想来婆婆还不至于把这样事qíng明说。公公再怎样,也想不到你的头上。”
张蜻蜓点了点头,这和她估计的差不多。她忽地望着顾绣棠似笑非笑,“嫂子,咱们虽然没什么深jiāo,但我觉得你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我这儿有几句话想说,能信得过你不会泄露到婆婆,包括大哥那儿去么?”
顾绣棠正色道:“妹妹请讲,我虽不是君子,却也知道重诺守信的道理。断不至于做那小人行径。”
张蜻蜓瞧她意态坚决,这才告诉她一件事qíng,“今儿一早,胡姨娘打发人到我那儿去了。”
顾绣棠心中一沉,恐怕事qíng有变。
张蜻蜓悠悠地告诉她,“五姨娘托人带给我一句话,说四妹妹也渐渐的大了,身边不能总是那几个人伺候。她现在刚刚掌家,有许多不清不楚的地方。倒是想来问问我,从前管教我的几个嬷嬷如何,能否让她们继续管教四妹妹。”
糟糕,顾绣棠暗叫不妙,她们都只顾着向张蜻蜓索求,却是谁也没有想到,拿什么条件与她做jiāo换。倒是五姨娘擅长察言观色,想得细致,抢在了他们的前头。
她想了一想,忽地拉起张蜻蜓的手,搁在了自己小腹上,脸上微带着幸福的笑意,“三妹妹,我有身子了。”
这回换张蜻蜓惊诧了,“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说起来,我还得多谢你。”既然小姑子对自己以诚相待了,顾绣棠也就直言不讳,“你也知道,你大哥一直不怎么喜欢我,嫌我生得不好……”
“那是他没眼光。”张蜻蜓是真心为她叫屈。任何女子,都应该被自己相公好生疼爱,而不是以美色论高低。
顾绣棠感激地一笑,“上回,要不是有机会去那个斗jú会,相公那几日也不会留宿在我那儿,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孩子。”
她低下头,抚着肚子,说着自觉都有些心酸,“现在,除了我贴身的丫鬟和奶娘,府上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事,你还是第一个知道的。”
为什么?张蜻蜓不解,“这是喜事啊?大哥不至于连这也不在乎吧?”
顾绣棠却露出一个奇异的微笑,“三妹妹,你那么疼三弟和四妹,难道就不明白么?”
张蜻蜓一哽,“可……我们是庶子庶女,你是元配正室啊,难道谁还敢来害你不成?”
顾绣棠的笑容中有几分苦涩,“正室又如何?孩子一日不平安生下来,我都要尽量少冒这个险。你知道么?五姨娘应该也有身孕了,可她藏得比我还深。要不是那日咱们去邝府,她托病不去,给我留在家里的丫头无意中发现,她们院子里私下在熬和我一样的安胎药,连我竟也不知。五姨娘如此受公公的宠爱尚且要小心至此,我这还在头三个月,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瞧这事整得,张蜻蜓听得半是心疼半是担心,“那你还出来奔波个什么?我实话告诉你吧,五姨娘虽然跟我这么说了,我可没想答应她的。毕竟她是姨娘,母亲大人才是嫡母,日后四妹妹要仰仗的,恐怕还是母亲大人要多一些。”
“三妹妹你真是个聪明人,我想说的正是这话了。”顾绣棠握着张蜻蜓的手,坦率地道:“纵使婆婆一时有得罪公公的地方,她毕竟是元配,是有诰命的官夫人。公公禁得了她一时,不可能禁她一世的。日后,不管是三弟的前程,还是四妹的婚事,多半仍是得着落在她的身上。我在这儿不敢替婆婆或是相公答应什么,但是我可以以我腹中的孩儿起誓,以后会尽我所能照顾三弟和四妹。这个无关你今儿帮不帮忙,我是长嫂,这本该就是我分内之事。倒是你给我提的这个醒,让我非常惭愧。”
“大嫂,你可别这么说!”张蜻蜓见她真qíng流露,也不跟她虚伪客套了,“恕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大哥那儿,你要不抓紧,估计真是有点够呛。母亲大人你就甭指望了,至于章泰安,长大了我是不知,可是现在看来,实在混账得很。倒是泰寅和清莹姐弟俩,有qíng有义,你待他们好一分,他们心里就记十分,又肯上进,倒是值得去好好待他们的。嫂子,咱们今儿的话既然说到这儿了,那我就索xing就把这个人qíng送了你吧。”
张蜻蜓说出自己的真实打算,“我答应了婆家,要自己带着手下那些人过日子。现在正是用钱之际,所以那银子我是不可能退回来的。不过不还有那些首饰东西么?母亲大人克扣了我的嫁妆,要说我一点不介意,就这么平白无故地还回来,那也是不可能的。不过咱们总是一家人,我虽是嫁出去的姑娘了,就算母亲大人说我是泼出去的水,她一辈子不见我,我能理解。可就是为了爹爹,为了弟妹,我还是要时常回家走动走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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