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少华,是他的长子,而那位董少言,是他的族侄,因为擅于逢迎,很讨族长父子的欢心。
董少泉是可以隐忍,却并不表示他就不会反击,若是从前,眼不见也就罢了。可是现在,自己刚刚做了一点事qíng,他们就上门来找茬,这还有什么好隐忍的?
再隐忍下去,那就不是肚量的问题,而是胆量的问题了。不过都是一介平民,他有什么不敢拼的?被人打了,还不还手,可不是他董少泉的脾气。怎么说,他从前也是一呼百诺的大少爷,不可能没有一点小脾气。
与其等着再次给人算计,倒不如先发制人,打得他们无力反击。
所以董少泉到了董家商行门口,让安西把刘成送了进去,拔出他嘴里塞着的布,任他吐得搜肠刮肚,一塌糊涂。
这是董家的人,弄脏了他们的耳朵,自然就该回来弄脏他们的地。这才公平合理。
在里头管事的董少言怒气冲冲地过来质问:“董少泉,你到底什么意思?”
董少泉斜睨着他,俊美的脸上是打心眼里的鄙夷,面无表qíng地告诉他,“我来砸场子,你罩不住的,还是让大伯亲自出来吧。”
好气魄,张蜻蜓都想替他喝彩了,唯恐天下不乱地威胁着,“动作快点,当条狗就要会叫,要不主人还养着你gān什么?”
“你……”董少言气得浑身乱颤,却是不敢不听。他也怕惹出事来,怪罪到自己头上,命人看着前头,飞奔回去搬救兵。
一盏茶的工夫,张蜻蜓就见一个矮胖矮胖的老头领着十几个人过来。老中青皆有,皆是面沉似水。尤其是为首这位,更是黑如锅底。瞧他长得两道扫帚眉,目露狰狞,张蜻蜓就没什么好感。
董少泉露齿一笑,“诸位叔伯来得倒齐全啊,这也好,省得我费事一家一家去讨教了。”
“董少泉你个小畜生究竟是想gān什么?”老头身边一位三十上下的中年人厉声发话了,瞧他长相与那矮冬瓜有几分相似,正是董少华。
董少泉保持笑容不变,“大哥怎么骂得这么难听?咱们好歹也是一脉相承,我若是小畜生,那你岂不也成了小畜生,族长大伯不就是老畜生?这满屋子姓董的老老小小又有哪一个不是畜生?”
董少华给他拿住语病,气得面红耳赤,却是无法反驳。
董乐仁冷哼一声,发话了,“你这小畜生做出如此丧德败节之事,骂你又有什么使不得?”
董少泉唇边笑意更深,眼中寒意也愈重,“大伯这话就奇怪了,少泉可不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丧德败节之事,还请指明。”
“少装蒜,你自己做了什么丑事,你自己心里明白。”董少华方才受rǔ,此时得了机会,指着他的脸唾骂,“你自己不要脸,就索xing给你点破,你跟那姓胡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董少泉抬头挺胸,昂然道:“我和侯爷,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拜了天地写了婚书,有聘有礼,少泉虽是侍君,身分卑微,却不是无媒苟全,私订终身,不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倒是诸位叔伯哥哥们,当年绑了少泉硬要把我卖进勾栏院中,这难道光彩么?可别说是为了救我爹筹钱。我们家的家产,已经足够赎回爹爹了,只是不知当时各位扣着我们家的家产不放,非要卖了我,到底又是讲得哪门子的规矩?”
这一番话,问得董家人哑口无言。董少泉跟他们吵架,特意选在了大门口,意思就是让董家人当众丢这个脸。
眼见围观人群越来越多,指指点点,董乐仁一张老脸挂不住了,一双浑浊的老眼恶毒地盯着董少泉,“那是你爹老糊涂了,才做出这等丑事,偏你还不知羞耻,在这儿大肆宣扬。要不你左右问问,难道你这样就很荣耀了么?好好一个男儿汉,却屈居人下,你羞也不羞的?你好意思在这儿说,我们董家还没这个脸认你这样的子孙,还不快滚?免得污了我家的地方。”
董少泉也不客气了,“大伯,我现在站的是你们家么?你一双老眼昏花也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吧?你怕我污了你家的地方,我还怕沾了你家的秽气呢,你不承认我是董家的子孙,怎么连个文书也没有的?据我所知,要逐人出家门,必得要召集全族开公堂,由所有族人来评判的吧?大伯就算是族长,又岂可凭你一面之词妄下定论?又或者说,族长带头不遵守族规的?”
“早就料到你有此一说了!”董乐仁命儿子取出一张文契,扔到董少泉的面前,“你自个儿看看吧,这是逐你出家门的全族公议,有全族各房的手印,你可一一查证,看有造假的没有?”
这可太狠了,张蜻蜓虽不是本地人,但这些大的qíng理却是相通的。如果被逐出了宗族,这在当时可是极大的侮rǔ与极重的惩罚。
没有了宗族,就是断绝了自你而上的所有关系。从此之后,你不能以此家子孙自居,也无法进祠堂祭拜祖宗,死后更不能葬于祖茔,只能在外做个孤魂野鬼,任人欺负。连你的子子孙孙,都让人瞧不起,因为你们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董少泉将文契捡起,那上头一个一个密密麻麻鲜红的指印像是一把又一把泛着寒气的冰刀,把他红晕的脸色一寸寸地吸得雪白,一双明波泛彩的眼睛也是越发的深沉黝黑。
一字一字地认真看完,他把这张文契仔细地折好,妥帖地收进了怀里,再抬起眼来,那里是一片严冬的肃杀之气。
“少泉……”张蜻蜓有点担心,他撑不撑得住啊?
董少泉只拿那双乌黑得见不到底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董乐仁,深吸了一口气,腰杆挺得越发笔直,“既然如此,那少泉现在不再是董家人,更没有什么顾忌了。”
他指着一旁吐得连酸水也冒不出来的刘成道:“今日此人挑唆了人来我们的店铺之中闹事,据说是得到了董老爷及二位公子的授意。现下是真是假,也难辨别,在下只求跟你们比上一局。若是我输,要杀要剐任凭处置,若是侥幸赢了,我也别无所求。”
他将命安西带来的瓦罐奉上,“这一罐东西就请诸位分而食之。”
“你好大的胆子。”董少言跳出来说话,“我们凭什么跟你比?”
“那是你们怕了么?”董少泉毫不留qíng地讥讽着,“若是肯承认一个怕字,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不过从此之后,你们见我,或是我的铺子却要绕道而行,再不能来捣乱。”
“谁怕你来?”董少华受不得激,“比就比,你要比什么?”
董乐仁生怕落进圈套,有些不悦地嗔了儿子一眼,急急补了一句,“要是歪门邪道,我们可不跟你比。”
董少泉傲然道:“咱们是生意人,要比自然是比生意上的事qíng。账房有三考,算账、辨银和点钱,这是人人都要学的。就这三样,随你们挑一样出来,当着大伙儿的面就来比一回,一局定胜负!”
“三战两胜,三战时双方可以随意出人。”见他如此有信心,董乐仁却有些拿捏不稳了,忙把事qíng往自己有利的方向引。
“随你。”董少泉丝毫不惧,“现就开始吧。”
靠着门边摆一张方桌,取出两把算盘各置一方。董乐仁看看身边一众人,正在琢磨谁最合适,董少华毛遂自荐了,“爹,我来。”他大大咧咧的先就坐下了。
董乐仁眼里闪过一抹犹疑之色,却是不好明说,只对旁边掌柜的使了个眼色,“去取账本来。”
那掌柜会意,转身要去取老账本。那是董少华极熟的,没可能出错。
张蜻蜓瞧出端倪,“慢着既然要比,取个什么账本?这样吧,我们双方各出一人,随口出题相接,两边各派人做着记录,然后让他们算账,等着最后结果出来,孰高孰低,不就一目了然?”
也不等人同意,她就吩咐下去,“绿枝,你过来记录,纸笔都带了吧?别占别人家的便宜。”
见她已经开始行事,董家亦不得不从。张蜻蜓冲安西挑一挑眉,示意他站在董少泉身后,别让人来惊扰他,就开始出题了。
“买入,二十七头猪,每只一百二十二斤,每斤进价十一文。”
董少华没想到她会这么出题,那算盘珠子打得是噼里啪啦响。反观董少泉,却是凝神细思,尔后才在算盘上拨出几个数字。进进退退一番,再归整成一个数字。
这样想搞鬼也不容易了,董乐仁眉头微皱,直等儿子那算盘珠子停下,方才报出第二题。
“买入,粳米十五石,每石四贯,粟米十二石,每石三贯。高粱七石,每石二贯。”
他故意设得简单一点,实在怕儿子出错。
可是张蜻蜓不gān了,她对这小美男很有信心,非帮他挣回这口气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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