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那车中之人也忍不住撩开车帘,“果然有几分姿色小美人,看你孤孤单单怪可怜的,要不就随大爷去了,定会好生待你!”
他这车帘一掀,张蜻蜓百忙之中定睛细看,此人认得不觉脱口而出,“你是吴德?”而那个肥得像猪一样的管事,就是上回去她的猪ròu铺要收保护费的家伙了。
吴德怔了一怔,“你认得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吴国舅,今儿这是什么风,把您也给刮过来了?”身后,一阵鸾铃轻响,祝心辰已然笑吟吟赶了上来。她方才在后头瞧见是吴德,不禁暗骂一声冤家路窄,可到底是皇亲国戚,她也轻易开罪不得。只得堆出笑脸,上前寒暄。
祝心辰虽然蒙着面纱,但吴德瞧见她这身装扮,尤其是那匹huáng马,便已经认了出来,“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祝姑娘,怎么,你今儿不到祝贵妃那儿去领赏,也出来闲逛了?”
听他语带讥讽,讥诮自己时常入宫打秋风,祝心辰面纱下的脸已然涨得通红,说起话来也不客气了,“国舅爷说笑了,我与姑姑分开多年,乍一回来,自是走动得勤些。哪里比得上国舅爷福大命大,长年在皇上、太子的庇护之下,日日活得如此逍遥自在。”
吴德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眼含yīn毒,“姓祝的丫头,你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么?”
祝心辰毕竟年轻,有年轻人的傲气与尊严,方才被他那么一通奚落,自然是无法容忍的,所以在气头上,便说了那些话。可此刻听吴德这么一说,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自己也觉有些后悔。她心里明白,吴德此人,最是小气,睚眦必报。今儿当着众人的面,给他下不来台,日后肯定是要给自己小鞋穿的。
可是话已出口,错又不在自己,又为何要卑躬屈膝地去向他认错讨饶?她此次回京,无非是为了哥哥从军,自己寻觅一个好夫婿。大不了不在京城嫁人就是,天下的好男儿又不是只有京城才有。
想通此节,祝心辰心中豁然开朗,更加无畏无惧,“吴国舅,我方才说了什么,难道您没听到?难道还要我重复一遍不成?”
“好!”吴德狞笑起来,“有你这句话就成。”他转而看着张蜻蜓,“那妇人,你既然识得我是谁,还敢打我的狗,这就是分明不给我面子了,还不快报上名来,难道还等着爷派人出手教训你不成?”
张蜻蜓胸中火往上蹿,横眉怒目,“你这人好不讲理,明明是你先放出恶狗吓人,我们为了自卫才打了你家的狗。又跟着你家的狗,才见到你这主人。怎么能说是我不给你面子?你又没在你家的狗脖子上挂个牌子,说见狗如见你,那我要是打了,才是不见你面子,可你有么?”
她一番话,明里暗里,是把吴德绕进去当狗骂了,把个吴德气得血往上涌,脸成了猪肝色,径直从车里站了出来,“贱人,今儿我要是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还当真不知道这京城是谁的天下!”
“我们怎么不知?”谢素馨见事态严重,怕张蜻蜓吵岔了道,急忙挺身而出,正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当然是陛下的天下,难不成还能是别人的么?”
吴德冷笑,“你们知道就好,这天下,是我姐夫的天下,而你们竟然对皇亲国戚无礼,出言rǔ及于我,这就侮rǔ我们家,侮rǔ皇室。”
呸!张蜻蜓实在是忍无可忍,重重地啐了一口,“这天下是你姐夫的天下,可不是你的天下,你要想作威作福,等你当了皇帝老子再说!”
吴德气得无法,一张脸从猪肝转白,胸口不住地一起一伏,“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快来人,直接把她拿下,打进天牢。”
“等等。”郎家跟来的侍卫上前亮出了府上的令牌,上前行礼,“国舅爷,本来诸位贵人说话,没有小的cha嘴的份,只是出门之前,我家老王妃曾经叮嘱过,让我们护卫诸位夫人小姐的安全,所以有几句话,不得不说!”
他们这一拿出忠顺王府的身份,倒让吴德有三分忌惮。容他们把话说了下来,那侍卫侧身对张蜻蜓和谢素馨也施了一礼,做了个介绍,“这位少夫人是潘大元帅的媳妇,这位小姐是谢老尚书的孙女。国舅爷,今儿之事,在场的百姓俱都看得分明,确实是先有几条恶犬出来伤人,把昌平王府家的一位小小姐都吓哭了,武烈侯家的小姐也差点犯了病,眼见还要伤人,所以潘少夫人和几位千金不得已才出手赶的狗,事出突然,实在谈不谈给不给谁面子。国舅爷若是一定要追究下去,这官司恐怕真得打到陛下面前。”
这侍卫很会说话,先把几家的背景都抬了出来,表明不是一般的平头百姓,若是你吴德一定要单挑,这么多家一起得罪,恐怕也讨不了好。再有,这里头没他们忠顺王府什么事,他们只是来奉命保护的,并没有主子在此,就跟郎家撇清了关系,最多出面做个证人。而最后,他说了很重要的一条,今日这事,不光是他们作证,有许多百姓也可作证,真的要闹,首先还得治你吴德的罪才是。
吴德听出他的意思了,心下也觉犯难,不过面上这个脸却不能丢,冷哼一声,“难道我还怕了你们不成?你也不听听,她们方才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可这意思,分明就有些色厉内荏之意了,那侍卫心中暗笑,面上却老成无比,“国舅爷说得是,几位小姐夫人也确有失言之处。只是还想请国舅爷体谅一事,现在西北作乱,小的虽是个平头百姓,不懂什么国家大事,可也知道,陛下必是极忧心的。连几个殿下都到了军营之中,不辞劳苦训练新兵,为国分忧,若是咱们再为了这些点子口角小事闹到御前,只怕几家都不好看吧?若是再给有心人听见,可得怎么说呢?”
咝!吴德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郎府一个下人居然也有此等见识,倒是让他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他说得很对,现在西北作乱,丢了许多城池,连过年,他的皇上姐夫都没什么兴致,宫中举办的一些宴会也取消了好些,说是要省些银子,以备军需。
而现在领兵出去卖命的是谁?是潘家父子。在家享乐是谁?是自己。皇上为什么派几位殿下去军营坐镇?因为太子身体不好,想把握住兵权。而军营之中现在谁的势力最大?除了潘家,谢老尚书的号召力也不可小觑。他们家的几个儿子可都是朝中鼎鼎大名的人物,还有这个祝心辰,她是不足为惧,可她姑姑的亲生儿子可是二殿下,现在皇上领兵必须要倚重的人,祝家父子也在军前效力,对于祝心远,皇上过年时见过,还是颇有几分器重之意的。
若是当真把事qíng闹大,就是自己到皇上哭诉,恐怕皇上还是要偏向他们的。那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何必去碰这个钉子?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到过上一段时日,天下太平了,太子或是皇太孙登基了,他要怎么修理这几家人可不都是手到擒来之事?
再说,这个潘家媳妇不是在京城弄了个什么猪ròu铺么?这官员可是不能从商的,到时他只要抓住这一条,找那个一门心思投靠他的潘家老三收集些证据,不就可以任他鱼ròu了?
吴德想通此节,暂且按捺下了心头的怒火,依旧冷着脸,但语气却缓和了下来,“你这下人,倒比你护着的这些主子们懂事多了,既有你如此一说,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暂且饶过她们一回!”
张蜻蜓心下鄙夷,分明就是你无理取闹,给人说得无话可说了,所以才不敢再闹腾下去,可她也不傻,这个时候,不太好动此人,人家郎府的侍卫好不容易把形势缓和下来,她gān嘛要去闹腾?心里虽仍是忿忿不平,到底忍耐了下来。
“不过,”吴德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她们,提出条件,“你们打了我家的狗是不争的事实,我家的狗可不是普通的狗,全是从西域专门买的名品,花高价请人训练养育出来的,就这一条狗,至少也得值五百两银子这儿一共是八条狗,给你们伤得这么重,就算一条只赔一百两,你们几家也得赔我八百两银子给它们养伤。”
你gān脆去拦路抢劫算了张蜻蜓真是受不了,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厚颜无耻之人?嗤笑,“国舅爷,你这八条狗是被我们打的,照您这么个算法,一共只要八百两银子也确实不算多了。大伙儿想啊,国舅爷既要给它们请大夫,还得给它们上药,还得日夜不停地伺候着,它们一日好不了,您也一日吃不下,睡不着,日夜为它们担惊受怕,伤心落泪,这些您还没给我们算呢,我们付这八百两银子,真是不冤,一点都不冤了!”
她这话一出口,开始吴德还听着不错,以为她也怕了,想找个台阶下,可听到后来,简直气得要吐血了什么他还要担惊受怕,伤心落泪的,这是伺候狗啊,还是伺候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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