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对了,杨大夫,麻烦你记下今日赠药客人的名姓,他日有缘,这份恩qíng我们潘家一定会报答他的。”
啊啾,张蜻蜓无缘无故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这是谁在念她?
揉了揉鼻子,已经洗浴gān净的她,把在外围背身而立,警戒着的董少泉拉到一旁,“你跟姐好好说说,你怎么知道边关的这些规矩?”
董少泉勾起伤心事,语气黯然,“姐,你知道我爹生前是做皇商的,你可知道,他是做什么买卖的么?”
他从来不提,张蜻蜓自然不知。董少泉微微叹息,“我爹做的是珠宝玉石买卖,走的就是西北这一路。”
南康国南方一带,也产翡翠珠宝,但却不及西北那一路来得品质上佳,价廉物美。只是路途遥远险恶,盗匪猖獗,是以少有客商敢兜揽这边的买卖。
当年董家老爹渐渐从董家脱离出来的时候,正要找一条好财路。因缘际会,结识了做玉石买卖的大商人,那人恰好就是前任的玉石皇商。董家老爹胆子够大,便与他合作,跑了几趟,没几年,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身份bào增。
又过了几年,那位提携董老爹的商人在一次贩货途中,不幸染病身故了。他们家的儿孙都贪生怕死,又嫌苦怕累,不愿意再承袭这皇商之位,qíng愿出钱找人接替。董老爹半是出于义气,半是为了生计地接了下来,倒也做得顺风顺水。
“只是没想到那一年,我爹带队又去贩货的时候,在完成了玉石jiāo易后,带货归来的途中,突然拉起了肚子。就是耽搁了那么一夜,就遇到打劫的,货全部被劫走不说,还误了回来jiāo差的日子……”
想起那一场巨变造成的家破人亡,董少泉由不得喉头又再度哽咽了。
张蜻蜓拍拍他背,温言相劝,“算了,都过去了,别再想了。不过,你爹这事,来得是否有些古怪?”
董少泉苦笑,“纵是知道有些古怪又如何?但皇命不可违,我爹原本想着先回到京里jiāo了差,再细查此事。却不知,他算得出世事,却算不出人心。谁知道会遇到那样一群láng心狗肺的亲人?算了,不提了。”
他摆了摆手,目光中多了几分追思与怀念,“从前,爹爹时常跟我说起些西戎的风土人qíng,不过,他老人家怕我们听了担心,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那时我年纪还小,所以有些事qíng,只是当作笑话,听过也就过了,并没有往心里去。今儿是到了这里,我才想起来,爹爹曾经说过这些寺庙的规矩。”
他怅然叹息,而此时,子yù养而亲早已不在,山河犹在,而人间面目却已全非了。
张蜻蜓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挺幸福的。起码她知道,不管是这个南康国的老爹,还是北安国的老爹,都好好地活着,这本身就比董少泉幸福太多了。
正想安慰他几句,忽地,就听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张蜻蜓立即警觉地问:“谁?”
“香客。”
简洁有力的两个字,微微暗哑的声音,一时之间,竟有些古怪得让人心悸。
第232章处子幽香
张蜻蜓想再多问几句,却见那两道身影已经借着稀薄的月光,大踏步地离开了。只是古怪的,有些眼熟。
半晌,董少泉才疑惑地问:“怎么瞧他们的身形,好似……”
“不可能。”张蜻蜓当即摇头,小豹子在边关,怎么可能偷偷摸摸跑这儿来了?他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可能gān这样没章法的混账事吧?
可方才那个高个的家伙,怎么那么像潘云豹?就连他身边那个矮些的家伙,怎么竟也像是那个狗头军师?
张蜻蜓摇了摇头,把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子里赶出去。趁这黑灯瞎火的,要不去向夏仲和打听下柳御医的事qíng?说是不问,她到底还是忍不住的。
出了庙门,蒋孝才在上马之前停顿一下,疑惑地问:“我怎么觉得,方才那个妇人的声音,有些像二嫂?”
“不可能。”潘云豹和媳妇儿的反应一模一样,迅速地飞身上马,“你有空不如好好想想,爹昏迷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吧。”
在潘茂广被送到竹林寺来之前,柳如海曾经成功地让他醒来过一次。
李志当即抓紧时间,把战事作了个简略的介绍,求教他一事,“潘帅,现在我们要怎样把粮食送进夕临,解大军之困?”
彼时,潘茂广虽然神qíng虚弱,但目光却是清明的,只是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恐怕都没想到,昏迷了这么久,无论潘茂广怎么努力,都说不出话来了。
最后,他只能握着守在身边的小儿子潘云豹的手,费力地说出一个字,就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而那个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惑不解。
饶是蒋孝才自诩聪明过人,但也百思不得其解,披星戴月地在马背上,又讨论了起来,“云豹,你说潘叔当时提起‘猪’到底有何深意?难道是要我们想法送些猪到夕临城去?那也不可能啊,这重重关卡,还不全喂了西戎人么?”
潘云豹若是想得通,早就解释清楚了,怎么可能等到现在?只是惋惜,“要是大哥在,他一定能明白,只可惜我跟爹在一起的时日尚短,实在是领会不出来。要说跟媳妇有关,似乎也不太像。她虽会杀猪,但也不可能让她上前线迎敌吧?你说,会不会不是指的猪,而是别的意思?”
蒋孝才想了想,把同音的字一个一个来问他,“那是朱砂的朱?”
摇头。“我们这儿可没有什么姓朱的将领。”
“那是侏儒的侏?这个也不可能。那是诛杀的诛?珍珠的珠?蜘蛛的蛛?诸子百家的诸?还是株连的株?再接下去,也没什么朱字了呀?”
忽地,有一道亮光如闪电般划过潘云豹的脑海,他霍地拉住马,双目灼灼地看向蒋孝才,“刚才的话,你再重复一遍。”
蒋孝才给他奇异的眼神吓了一跳,把方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就见潘云豹的眼神越来越亮,“我知道爹是什么意思了,我们快回去禀告二殿下!”
“云豹,你到底什么意思?先告诉我一声啊!”
“等回了营地,你就知道了!”
急促的马蹄踏破夜空的沉寂,带着年轻而勇敢无畏的心,如疾风bào雨一般,即将掀起一场惊涛骇làng。
要是潘茂广此刻知道儿子心中所想,肯定会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大骂一句傻蛋,可是战场上的玄机千变万化,又有谁真的能事事预料得到呢?
因为去送药材,夏仲和过来洗沐的时候就晚了些,张蜻蜓守在通往温泉的路上,很容易就把人给逮到了。
“夏大夫,是我,小点声,过来。”
因怕人瞧见,张蜻蜓也没有点灯,就站在墙角的暗处,瞧见人来了,就扔了个小石子过去,把夏仲和吓了一跳,及至听到她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
“二少奶奶,你躲在这里gān嘛?”嘴里虽然抱怨着,但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张蜻蜓纤手一伸,把他拖进了暗处,“嘘,我有话要问你,不能给人瞧见。”
鼻尖闻到她身上沐浴后还带着水气的淡淡处子幽香,夏仲和才平静下来的心,徒然又剧烈跳动起来。
黑灯瞎火,孤男寡女,这……这怎么想,都透着一股子暧昧的氛围。意识到这一点的夏仲和不由得耳根子都开始发烧了,“你……你想要问什么?”
微微颤抖的声线听得张蜻蜓噗哧一笑,“你别怕,我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了你的。”
你比老虎可怕多了,起码,夏仲和觉得,自己在老虎面前,也没在她面前这么容易紧张。瞟了一眼张蜻蜓在黑暗里,越发显得灿如星辰的桃花眼,夏仲和突然觉得更加紧张了,赶紧收回目光,微微gān咳了声,颇有些不自然的略转过身子,避开半步,勉qiáng震慑了心神,“你说,什么事?”
张蜻蜓却偏要跟他凑得更近,追上前去问:“我想问问你,到底是不是我公公受伤了。”
夏仲和很是诧异,也忘了避嫌地转过脸去,“你怎么这么问?”
“你别瞒我了,宫里派的那个柳大夫是解毒的高手吧?如果只是浩然受了外伤,gān嘛派他去?既然派了他去,又要遮遮掩掩的,十之八九是出了别的事了,我说的没错吧?”
好个伶俐的女子,夏仲和暗自思量,到底该不该告诉她实话呢?虽然潘茂广受伤的事qíng他也不知真假,但太医院里的人,但凡长些心眼的,都知道,这回胡浩然的受伤,恐怕只是个烟雾弹。
柳如海在宫中其实一直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宫中的争斗与倾轧,历来最为残酷,于是,用毒与解毒便成了非常重要日常事项,因此他的地位便可想而知。皇上肯把他派出去,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军中一定有重要人物中了毒,让皇上宁可冒着自己生命受到威胁的风险,也一定要派他前去。想来,这样的人物,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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