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一哽,完了,自己这话反过来给章致知一解释,又成自己偏心亲生儿子了。
当下再不敢违拗,眼珠一转,反而扮起了贤良,“既是老爷都如此说了,那妾身还有什么好说的?绿枝的缺也不必改了,统共在府里也没几个月了,就这么领着吧。至于兰心,你也不必留下了,仍是跟着三姑娘去。宁可我这少一个人,也别让姑娘受了委屈。”
“谢谢爹,谢谢母亲!”
三姑娘大获全胜,一兵未折,把绿枝又拐了回来,心下得意非常。
至于林夫人么,就算有最后的亡羊补牢,但也为时已晚。章致知淡淡地道:“既然都折腾起来了,我这一时半会儿的也睡不着了,回书房再看看书,你先歇下吧!”
林夫人目送着相公大步流星地离去,脸都气得扭曲了!那个死丫头,越学越滑头了,真是防不胜防!
解决了一桩心事,张蜻蜓这一夜是睡得格外的香。
一早被周奶娘叫起来,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就见绿枝捧了沓经文进来,“哇!看你这眼睛红的,不会昨晚上全在抄经吧?你那手还伤着呢,快自己找些药抹上。我其实也不过是那么一说……”
绿枝轻嘘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这才悄声道:“小心人听见!姑娘昨晚既说了这话,自然就要做到,否则多不好!”
周奶娘也压低了声音,“可不是这个话?姑娘你往后可别这么闹腾了,又不提前打个招呼,昨晚可把我的魂都吓飞了,还以为你中了邪呢!一会儿人多,可别乱说话。我去开门,绿枝你伺候着姑娘穿衣。”
绿枝趁空在张蜻蜓耳边问了一句,“姑娘,昨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榴喜差点就投了荷花池。今儿一早才给后门的老郑妈送了回来,郑妈还求我在姑娘面前美言几句,别怪她,她也挺可怜的。”
张蜻蜓嗤笑,“这天下的可怜人多了去了!我全都管得过来么?既是回来了,就让她好好当差。绿枝,你现在可是我身边的第一大丫头了,可得多用着点心。我的要求很简单,甭管她们私下gān什么,第一,该她的活就好好gān,别想白拿钱不gān事。第二,不能窝里反,尤其是敢算计我的,一律杀无赦!”
绿枝听得最末一句,是又想笑又不敢笑。见周奶娘开门,小丫头们端盆子递水进来了,忙收敛了神色,安排她们gān活。
经过昨日,这些丫头们对三姑娘是否真的服气,还未为可知,但起码都生出了些敬畏之心,不再像初见面时的漫不经心。
张蜻蜓斜睨着榴喜,就见她一张白净的面庞变得惨白,乌黑的眼珠子里没有一丝神采,似是一夜之间就苍老了十岁,心下倒生出几分怜意来。本想关切几句,但一想起昨夜自己好心没好报,还是未能释怀。于是仍旧搁置一旁了,只私下嘱咐了绿枝一声,多留意她的行踪,除了白天里的活,晚上再别派她出门。
时辰一到,该四位教习嬷嬷轮番上岗了。
这位三姑娘是她们早就领教过的,最近她在府中又着实打了几场硬仗,连二少爷都给赶出家门了,实在让人不得不怕。甭管林夫人怎么吩咐,她们教起她来,却是异常的尽心尽力,唯恐给自己惹来麻烦。
负责绣猛虎图的赵嬷嬷知道自己肯定完不了工,主动来向张蜻蜓告了个假,说是要拿回家绣,其实已经打算花钱消灾,在外头找了绣娘来帮忙了。
张蜻蜓也不管,就让她自己去折腾了,反正她到时能见到东西就好。
三日光yīn匆匆而过,张蜻蜓正在纳闷,那位李大侠怎么还不上门?却不知,李大侠是断然不能来了,但是李大侠的姨娘刚刚给请进了林夫人的上房。
第49章这是出了啥状况?
林夫人端视着张蜻蜓那枚小金戒指,确认无误了,这才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女子。李思靖的姨娘——陆真。
她虽是三十许人,却仍梳着未婚姑娘的发式,并未盘髻。尽管是个普遍民妇,但生得眉目端庄,没有市井小妇常见的俗气。一身布衣荆钗也是收拾得gān净利落,进退应答之间颇为有礼,倒像是在大家子历练过的。
她心中忽地一动,“你姓陆?那与吴郡陆氏可有关联?”
陆真微微一笑,“夫人好见识,妾身正是出自吴郡。”
林夫人诧异了,吴郡陆氏可是当朝有名的世家望族,族中还出过数位皇后贵妃,极是显赫。阖族之中,无论男女,皆自幼饱读诗书,通晓礼义。有人就说了,陆家除了三尺以下的幼童,绝无目不识丁之辈。只是如此的名门之后,怎么会沦落到京城,以卖烧饼为生?
陆真是这么解释的,“十多年前,家姐奉父母之命前来京完婚,只可惜姐姐姐夫皆是薄命,在外甥出世后,相继染病身亡。夫人,您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树大有分叉的道理。我们虽是吴郡陆氏一族,却极偏远,除了多读了几日的书,其余皆与寻常百姓一般无二。我们家中原本就只有我姐妹二人,而姐夫亦是独子,待他二人亡故之后,家中便只剩我们姨甥二人,两袖清风。为了糊口,我便只得接些针线活计回家来做。待得外甥渐大,怜我清苦,便跟人学了手艺,摆了个小烧饼摊,聊以度日。夫人若是不信,尽可以到牛尾巴胡同打听,看我是否所言属实。”
林夫人听得频频点头,若是这些说起来,也就不难理解了。她虽是官家夫人,却不过是出身富商之家,对于这种名门之后倒是很有几分敬意。
“只是这戒指是如何到得你的手中?”
陆真赔笑道:“这也是事出凑巧。前几日贵府三姑娘出来逛街,曾到我家附近的太白楼喝茶。正好我外甥找那儿的戏班子结些烧饼账,到时就跟人说起家中烦难。只因外甥渐大,我一直想跟他说门亲事,奈何家事艰难,一直忧心不已。孰料三姑娘倒是天真烂漫,见我外甥也会几下三脚猫的工夫,便道愿意拜他为师,助他成亲费用,并以戒指为约。我家外甥不懂事,当即就应下了。回来跟我一说,我就急了。且不说男女授受不亲,便都是女子,府上也绝不可能让一个小姐来学什么功夫。我当时便要来府上退还戒指,却又偏生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来,故此拖延了几日。”
她敛祍拜了一拜,“现戒指是原物奉还了,妾身也替我那不懂事的外甥给府上赔个礼,这孩子自小在市井中长大,不大懂得规矩,还请原谅他的无心之失。若是要怪,就请怪妾身教导无方吧!”
这一番话,说得合qíng合理,林夫人是非常满意,却也有些生气,明明是让人盯着张蜻蜓的,怎么这的事qíng都没人知道?定是偷懒看戏去了!
想想张蜻蜓,也真是好笑,居然想心思要去学武艺,难道她日后还想在家里飞檐走壁不成?若是此时早些揭发出来,林夫人还可以闹到章致知的面前,重重治张蜻蜓一个不守妇道,私相授受之罪。
可现在人家亲自上门来赔罪,把事qíng分辩明白,而且言语之间,对自家名声诸多回护,她要是再治张蜻蜓的罪,反倒真的会对自家名声不利了。那可是章致知最大的忌讳!
于是林夫人淡然一笑,“陆姑娘,不必客气。要说起来,也是我家姑娘太淘气了。大家女孩儿,出门出得少,完全不谙世事。上回又是跟着姨娘出来,难免照管不周些……”
本来接下去,她的话就是要感谢几句,然后随便赏个红包,打发人送客此事就算曲终人散了。
可陆真忽然笑着cha了一句,“实不相瞒,我方才见了夫人,心中还有些奇怪的。听您现这么一说,便全明白了。”
她适时停顿一下,用只可意会的眼神看了林夫人一眼,才又体贴地道:“只有夫人这样严明有礼的母亲,才教得出这样单纯无邪的女儿。”
这话奉承得林夫人可是真高兴,不觉又随着这话说下去,“我这做母亲的,能不替儿女们cao着心么?可家里上上下下几百口子,要处处兼顾可真是不容易……”
这一聊,不觉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外头伺候的小丫头们就见里头笑声不断,夫人似是极其开心。再过一时,就见里头伺候的大丫头也全都退了出来,不知谈到什么机密了。
等林夫人再唤人进去的时候,是满面chūn风,脸上笑意未退,“去请三姑娘过来。”
呃……丫头们都在猜,难道才歇了几天,又要掐起来了?
可夫人的命令不敢不听,于是很快,张蜻蜓正在和冯嬷嬷继续探讨着三十六计,就接到了命令。
“让我去gān嘛?”
周奶娘皱眉嗔了一眼,“姑娘你问这做甚?夫人让您去,您就快点去吧!这课留着回来再上也不迟!”
“就是就是,姑娘还是赶紧去吧!”冯嬷嬷早就想停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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