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原本以为,自己那么一说,张蜻蜓就算不被吓得抖如筛糠,肯定也会惊得说不出话来,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子竟然如此大胆,厚颜无耻地来谢他的夸奖。真是……让他都快无语了。
皇上无语了没关系,张大姑娘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就好了。按照进宫前从大哥那儿临时抱佛脚略学的一点礼数,自己把话接了下去,“回禀皇上,臣妾今儿来,是来叩谢皇恩的。谢谢您赏赐丽嫦姑娘和我做姐妹,往后臣妾一定会好好待她,请皇上放心。”
她这说得还挺溜的呀!皇上鼻子好玄没气歪了,也不再装高深莫测了,开门见山地问她,“你对这门婚事很满意?”
“当然。”张蜻蜓咽了咽唾沫,在衣襟上暗擦擦手心里的汗,把话说了下去,“臣妾自进门后,一直忙于打理家务,抽不出空来侍奉家中的长辈。现在皇上肯给臣妾赐一个姐妹,往后就可以让她代臣妾孝敬长辈了,臣妾当然满意,非常满意!”
皇上听出点意思来了,这个小女子可不简单。表面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这底下是绵里藏针哪!
“朕赐丽嫦给潘云豹为妻,可不是仅仅是替你侍奉长辈的。她还要和你一样服侍相公,生儿育女,明白吗?”
“臣妾明白!”张蜻蜓咬了咬牙,先应承下来,然后才道:“不过她可能除了侍奉长辈外,是做不了其他事的。”
“大胆!”皇上的声音猛地凌厉起来,“你这妇人,这样的话也是你能说得的么?”
上位者的威严犹如无形的寒流,瞬间将整间空旷的大殿都冰冻三尺了。张蜻蜓攥紧微微颤抖的双拳,却是勇敢地抬起头来,“请问皇上,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么?”
“你这妇人,还在装傻?”皇上似被她的举动彻底激怒了,脸色yīn沉得可怕,“丽嫦嫁入潘府,就和你一样身为潘云豹的妻子,她凭什么不能和为你的相公生儿育女?你这是妒忌!罪犯七出,光凭这一条,你就该被休弃!”
张蜻蜓头昂得更高了,继续不怕死地道:“那照皇上这么说,如果妒忌就该被休弃的话,全天下的妻子都应该被您下旨给休了!”
“放肆!”皇上是真的生气了。如果说之前的佯怒只是为了试试张蜻蜓的胆量,可她现在的qiáng硬态度却让皇上感觉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你这妇人居然敢胆在朕的面前阻拦丈夫娶妻纳妾,颠倒纲常,简直罪大恶极!你信不信,朕现在就可以下旨,让潘家休了你?”
“臣妾相信!皇上您是天下人的皇上,您说话没人敢不听!”
张蜻蜓不想哭的,她不想示弱,可是她也知道,这位身穿龙袍的大叔真的可以决定她一个小小女子的命运。泪水虽然不听使地夺眶而出,但她仍是不愿意放弃,她要为守护自己的家园作最后一次努力。
“可是皇上,您即便休了我,臣妾却也是不服的!自古女子出嫁从夫,不是从皇上吧?若是臣妾没办法让您满意,但臣妾让自己的相公满意了,您为什么还硬要我的相公来休我?难道就因为您看不惯臣妾不喜欢您赐给我相公的女子?可臣妾要是能喜欢和自己抢相公的女人的话,那臣妾不就是个没心没肝,一点都不爱他的女人了吗?”
“一派胡言!”皇上的脸都快气青了,“你若是真心关爱你的相公,就应该诚心诚意地为他多纳姬妾,让家族开枝散叶,这才是一个贤明淑德的好女子应有的典范。朕身为一国之君,有责任教化万民,绝不会允许你这样的颠倒是非的妒妇还在此口出狂言!来人,给我掌嘴!”
“住手!”张蜻蜓见风头不对,立即改弦易辙道:“皇上,臣妾现在还怀着潘家的骨ròu,您惩罚我不要紧,可若是伤到了潘家的子嗣,您觉得合适吗?”
“你敢威胁朕?”皇上真的有些发毛了,从御书案后黑着脸站了起来。
用力地抹掉脸上滑落的泪水,张蜻蜓彻底豁出去了,“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在想,您就是惩罚臣妾也应该有个更加合适的理由。而不是因为臣妾说了几句您不爱听的话,就要处罚臣妾。”
她迅速把话题转移回来,“皇上您方才说臣妾妒忌,说臣妾应该满怀欢喜给相公纳妾才是对的。但您有没有问过,臣妾的相公是不是愿意纳妾呢?若是他只愿意要我一人怎么办?是,臣妾知道,这个世上男人三妻四妾的确都是常事,但也不是全部,对不对?世上还有很多夫妻就是两个人一起过日子,白头到老的。皇上是不是都看不惯呢?是不是要将那些人的妻子全部都休掉,或是让这些男人全都去纳个几个妾室回来,才算得上是正常的家庭?”
皇上就听那个明明吓得不轻的女子,却依旧挺直着娇弱的身躯,颤抖着声音说:“皇上,就是您下旨让潘家休了我,我也不能撒谎欺骗您。否则,就是欺君,是也不是?”
这……皇上微哽,张蜻蜓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这个女子,宁肯被休也敢于在天子的面前说真话,这份豪气和胆量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反正qíng况已经这样了,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张蜻蜓索xing收了眼泪,深吸了口气,“请问皇上,这世上最大的东西是什么?”
难道是天地?皇上没有兴趣猜测,眉头微皱。
张蜻蜓很快地就说了下去,“咱们老百姓常说,这世上最大的莫过于一个理字。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这话,皇上同意么?”
“皇上在咱们老百姓心目中,是天下最尊贵最明理的人。”先拍了句马屁,张蜻蜓才又说下去,“臣妾就想问问皇上,我不过是在您面前说了句实话,承认不想让自己的丈夫拥有别的女人,皇上就要下旨让潘家休了我。如果我不说出来,但回去这么做了,皇上是否就没有理由处罚我了?但我若是那样做的话,就犯了欺君大罪。诚实的妒忌和虚伪的欺君,哪一个更可恶呢?”
她一激动,连臣妾也忘了,自称起我呀我的来了,可皇上却没有工夫去追究这些细节,他开始有一点明白,为什么张蜻蜓会得到那么多人的帮助了。
这个女子确实不像寻常的大家闺秀,她虽然有些不知进退,但却真正是个心直口快的xing子。
这样的人,也许有时说出的话会让人很讨厌,但她的不虚伪不矫qíng,是一个能够真正让人放心信赖的朋友。
光凭她在天子面前都敢较真的勇气,皇上也不难理解,她为什么敢为天下人之不敢为,跑到刑部大堂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去状告吴德了。
坐上这个龙椅已经有几十年,君王耳边所听到的几乎全是一边倒的阿谀奉承之声。难得有人敢在他面前说几句真心话,皇上听着虽然有些刺耳,但却有种奇异的受用。
张蜻蜓的拼死一搏,没想到此时竟然给自己赢来莫大的转机,皇上对于张蜻蜓的慡直率真倒是当真有了几分好感。
只可惜这样的女子他这一生都没有遇到过,也许在某些女子初入宫时,身上也曾闪现过类似的光辉,但在后宫中想要保持这样一份坦白与纯真的心意却是太难得的。即便是有,那多半也是活不长的。
一时之间,大殿之中又恢复了静默。
张蜻蜓只觉两只太阳xué突突跳得厉害,心里也如擂鼓一般。不知皇上目光悠远着是在想些什么,她的勇气一鼓作气用完之后,现在才觉出背心里的冷汗。怕当真触怒了他,和孩子一尸两命,暂且闭上了嘴,什么也不说。
好半晌,皇上才收回了目光,语气竟奇异地和缓起来,“朕并非是不体谅人qíng,只是你也看看,你自己的xing子这么急,丽嫦温柔贤淑,善解人意,以后有她和你一起服侍相公,照顾长辈,做个姐妹,这不好么,何必非要执着于此?还是说你这此举非出自本意,而是有人在背后调唆?”
皇上不是不明白张蜻蜓的心意,但他身为九五之尊,说话自然是要一言九鼎的,既然赐了婚,那就有如泼出去的水,是再也无法收回了。故此说到末了一句时,他特意加重了些语气,暗示张蜻蜓见好就收算了。
可张蜻蜓却是铁了心地要跟他唱反调到底,不过见皇上语气好些了,她自然也收敛了脾气,先解释了句,“此事全是臣妾一人所想所为,与旁人无gān。不过……”
她又大着胆子委婉地道:“两口子关起门来过日子,好不好的只有自己知道。便是旁人没说什么,但两口子自己要吵架还是会吵架。若是自己过得好,就是旁人觉得再不般配,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臣妾也知道自己xing子不好,有很多缺点,也许在皇上眼里,臣妾不如丽嫦姑娘多了。但是臣妾相信,在我相公的眼里,我就是最好的!他的眼里也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所以皇上您赐丽嫦姑娘来的好意我们夫妻心领了,但她即便是来了,这辈子恐怕也只能做个有名无实的摆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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