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三十开外的男子,里头白衬衫,领口系着条银边的高贵领带,外面穿着一件大夫的白大褂,隔着那近视眼镜片往屋子里找人的样子。
社长第一个肃立,冲那男人喊:“吴教授。”
吴正淳?
这个人是吴正淳了。
陆征和史慕青同时一愣。
吴正淳扶了下眼镜像是研究社长的光头:“你认识我?”
“吴教授,我是骨伤科的,今年研二。”社长自报家门。
吴正淳“哦”了一声,说:“骨伤科的,跑我们脑外gān嘛?”
“和周周是一个社团的。”社长被对方这话问得连忙把周司晨搬了出来挡驾。
各个科室之间每年都有效益排名之争,一般也没有科室的人喜欢其他科室的无缘无故来串门,除非感qíng特别好的。科室之间的矛盾多着呢。
“周周?”吴正淳好像脑袋里转了个圈才知道了这是周司晨的外号,一听哈哈大笑,指着周司晨说,“你也有今天。以后我也叫你周周好了。”
“反正你从来都是随便叫我的。”周司晨一点都不客气地回话。
众人吃惊地听他们两个之间的对话,两人口气都是肆无忌惮的,像是再亲密无间的亲人。看来,传言是真的了,说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是普通的好。
“怎么了?”吴正淳进门看到了周司晨在地上摆弄的东西,说,“谁让你做的?”
“还能有谁?”周司晨翻个白眼。
“你说那个老处?”吴正淳一点都不难猜,一口猜了出来。
说起来,这个科室有两个主任,一正一副。正的是个男的,姓张,张主任前几天刚好出差了,开会尚未回来。科里现在由副主任,一个女的,很奇葩的,据说是从什么神经内科调过来暂时补这里缺职的。具体理由,有人说,因为这个女的杨教授,在原先那个科室不讨人喜欢,又因为资历高辈分高,医院愁着无处把她安放,暂时把她调在这儿。反正,神经内神经外不就差个内外。虽然差个内外都差远了,医院给出的解释是暂时暂时,然后,同时对脑外的几个教授发难了。
脑外科是不缺人才的,想想吴正淳的老爸,吴敦侯本身已经是个享誉国内国外的脑外科专家,当脑外科主任是绰绰有余。
可人家吴敦侯死活不gān。当教授,不需要管理杂务,只需要管理病人研究学术,拿学校医院两份钱。当主任或许多了些权利,同时限制也多了,杂事多了,又怎么有jīng力专注搞学术。
聪明人,肯定是不愿意去做个主任把一身责任往身上揽。自己搞好自己的学术,同样名利双收足够了。
至于钱,其实教授主任之间的差异少不了多少。而主任受的气绝对比教授多的多了。
这样一来,由于脑外科专家都是研究脑子的,都是聪明人,没有一个愿意当主任,只好把这个职位拱手让给外人了。苦了谁呢?这不苦了史慕青他们这班最牛做马最底层的连权利都没有的学生。
“哎——”吴正淳深深叹口气,像是挺同qíng他们几个的,“听说人家也不是老处,有过孩子老公的,只是都不在身边了。这样,我回头和她说说,说是让你们帮我去写报告。我那个研究比这个整理文献重要多了,要拿诺贝尔奖的。她肯定没话说。”
不愧是和周司晨为兄弟,口才一样了得。吴正淳这番话下来,史慕青等一群人简直要喊万岁了。
“吴教授,久仰教授的大名。”史慕青说,“真的很感谢你。你是大好人,真的。”
其余人都知道她xingqíng直率,唯独吴正淳是第一次与她见面,结果被她这话惊到扶起眼镜仔细看她:“你又是谁?”
“我是病理科的,研究方向是临chuáng病理。”
周司晨这时候cha了一句:“她奶奶,貌似是你昨晚上收的,淳哥。”
史慕青还不知道自己奶奶的主治医生是谁。现在一听,歪打正着了。
“你奶奶?昨晚上那位史奶奶?”吴正淳问史慕青本人。
“是的。”
“你和你奶奶长的一点都不像。”
虽然没有说孩子一定要长得像父母,尤其是还隔了一代,更难言外貌究竟像不像了。但是,学医的看的东西总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尤其是看人家脑子的,最喜欢观察人的瞳孔。瞳孔的遗传xing很高。
吴正淳看得出史慕青的眼睛和史奶奶毫无相像之处,难道史慕青长得像自己母亲那边的人。
不用吴正淳说,其他看过史奶奶史爷爷的,也早已觉得他们爷孙俩不像。只是都不好对史慕青说。
见史慕青对这点却毫无关系的样子,说:“我爷爷奶奶说我长得比较像我妈。”
周帅哥叫的煲仔饭送过来了。吴正淳就此叫了他们几个出教研室到宽敞点的,直接到他办公室吃饭。
医院款待好员工,尤其是对于出名的教授,甚至设置了专门的教授办公室。吴正淳的办公室是隔了个小茶间。小茶间里头大家可以吃饭,他关上门可以继续自己办公。
在其他人吃饭的时候,吴正淳向周司晨招招手。周司晨拿着饭盒进了他里面的办公室,关上门。
“你边吃,我边说。”知道他快饿死了,吴正淳让他先吃饭。
周司晨却是把筷子在饭盒上面一放,知道他想说什么的样子,眯了眯眼睛道:“你看出来了?”
“怎么看不出来?她那双眼睛,我化成灰都能记得。”吴正淳摘了眼镜拿纸巾抹着,刚和史慕青说话时他额头其实都出了一层汗。
“什么眼睛?”
“呆呆的,好像活在了另一个世界。你和她说话没有发现吗?她好像都把自己放在另一个世界里面去了。”
周司晨没有接上他话。
吴正淳压低声音继续说史慕青:“她现在说话是不是很利索?是不是很快?她以前不是这样的,都不说话的,你记不记得?”
记得,他都记得。那个时候,她至多四岁。很多人都说女大十八变,但是,xing格完全截然相反的变,肯定是不正常了。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吴正淳问他。
“第二眼吧。第一眼已经觉得有点像了,主要是她剪的那个头发,很像她小时候的头发。我当时就在想,我这个世界上,能见到女孩子剪这样头发的,只有一个人。”周司晨如实说,“后来,越是相处,越是觉得有这个可能。”
“但是你不敢肯定?”
“嗯,直到看见她爷爷奶奶了。她和她爷爷奶奶一点都不像,年纪也对不上号。我就知道不对劲了。”周司晨顿了下,像是在沉思,“可是,淳哥,你知道的,当时把她带走的人,没有说把她带到哪儿去,而且——”
“而且,至今都还在后悔是不是。不知道那人是好人坏人,我们就把人jiāo给人家了。最终,她究竟活了下来还是死了也不知道。”吴正淳现在想起当年那回事儿,也是十分纠结。
论起来,十五年前的那一天,究竟他们两个是怎么度过来的。现在哪怕回想都是浑浑噩噩的。只知道,那天发生了一起可怕的jiāo通恶xing事故,有人故意撞死人,而且,那个撞死人的司机据说还被跑了。那个时候,城市里人心恐慌。后来说是肇事司机主动上公安局自首,这事儿才算解决了。
“淳哥。”周司晨对他说,“这次处理我们这桩jiāo通事故的警官貌似是当年受理那起jiāo通事故的人,不知怎么把我认出来了。我想,幸好我改了户口和名字。”
“你当时还是个孩子,不用负上任何责任的。况且你是救人不是吗?”吴正淳一边这样说,同时好奇,“他怎么认出你的?当年都没有找到你啊。”
“我猜,当时路面的监控录像,把我骑单车照路口的身影照下来了。警察模拟了我长大后的样子给他看过?”周司晨说这话时表qíng严肃,“淳哥,警察如今都还特意认出我,岂不是说明一直在查当年的那个案子吗?”
“为什么,不是凶手已经——”说到这儿,吴正淳吓了一跳。
也就是说,真正的凶手并没有抓到。
“我没有承认我是他要找的人。”周司晨说,“可我担心,那些人看到她,同样会把她认出来的。”
可以想见,吴正淳被他的话真正吓到了。两个人很久都没有声音接下去。过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周司晨拿起了筷子,翻开了饭盒,终于开始了吃饭,嘴里嚼着米粒,脑子里却是依然在研究着:“淳哥,你怎么确定是她?或许不是她?我们并没有留下她任何的东西。”
吴正淳这时也重新戴上了眼镜,告诉他:“有的。你忘了吗?我们留了她一件带血的外套。她看见的话,肯定会想起来的。”
大婚晚辰 【216】回忆
十五年前,吴大夫家里,某天清晨
铃铃铃,一阵手机铃声哗啦啦响个不停。吴正淳盖在被坑里的手伸了出去,找寻闹钟,当找到闹钟时一看,没有到六点,不到起chuáng的时间,他翻过身把被子拉了拉要继续睡觉。
可是,手机铃声不断地响。
吴正淳一个骨碌,从被子里坐起来,先摸到桌子上的眼镜戴上,再拿起手机仔细地看了眼:谁敢打扰他的睡眠?
来电显示:温晨。
这个小子,这么早起chuánggān吗?
吴正淳打了声哈欠,按下了通话键,打算来个兴师问罪:“温晨,你是早上起来看书哪儿看不懂吗?”
对于这个小弟弟,吴正淳对其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勤奋好学。可以说,吴正淳对温晨的印象很好,喜欢这样勤奋努力的后辈。否则,也不会经常辅导温晨功课,教温晨这个那个了。
对面,温晨的声音像是在喘息,很痛苦地喘着气。
吴正淳很快听出了对面的qíng况不对,睡意全醒了,调侃小学弟的话不说了,从chuáng上跳了下来,找衣服穿,一边问:“温晨,你不要说话。不,你把你手机的定位系统开着,我马上去找你。”
“淳,淳哥,怎么,怎么止血——”
“什么?”吴正淳被他这话吓的够呛,“你不要说话!千万不要说话。躺着不用动知道吗?我马上过去找你。你知道你自己撞到哪了吗?”
吴正淳以为他出车祸了。
急急忙忙找裤子,再抓上外套,袜子都顾不上穿了,穿上拖鞋,带上钱包,直接冲门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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