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应了一声,急急地往村里走回去。走了几步,才注意到水幽寒三人,歉意地笑了笑,然后一溜烟地走了。和她同来的小姑娘没有和她一起走,怯生生地站在篱笆外。
水幽寒瞧着小姑娘对她们又是好奇,又不敢靠近的模样,觉得好笑。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两块桂花糕,走过去,递给小姑娘。小姑娘不敢接,水幽寒赶紧安抚。
“莫怕,我们是住在这个宅子里面的,和海伯很熟的。这个桂花糕,很好吃,给你拿着吃吧,要是喜欢,姑姑那里还有。”
一听到海伯,小姑娘似乎放松了很多,水幽寒就把糕点塞到她手上。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捏了一点送到嘴里咀嚼,然后才拿起一块,慢慢地吃起来。
水幽寒感觉自己像诱拐小红帽的láng外婆。
“小姑娘,刚才那个是你娘吗?她找海伯有什么事啊?”
“是我娘,彭婶子刚生了小妹妹,彭家把她赶出来了,也不要小妹妹了。娘找海爷爷,去帮彭婶子。”
奶娘在旁边听了,一阵唏嘘,一个刚生产完的产妇,被赶出家门,这是什么事啊。
正说着,海伯已经从院里出来,过来说他要去村里,让水幽寒她们早点回去。
“海伯,村里的人现在只怕都在田里,那里有一个产妇,我看,就让奶娘跟您过去,看看能不能帮忙照顾一下。”水幽寒还真是替那对没见过面的母女担心。
海伯踌躇一下,就答应了,忙领着奶娘,和那个小姑娘走了。
水幽寒又和小红在菜地里忙了一会,看村子那边似乎没什么动静,也就回了宅子。
晌午的时候,奶娘终于回来了,还拿着一捆鲜嫩的韭菜。水幽寒惊喜,别人家这菜是怎么种的,韭菜都长这么大了。
奶娘撇嘴,还以为姑娘是万能的,原来也有不知道的事,这各种菜蔬适合种植的时间不同,长成的时间当然也不同,咱们的韭菜种晚了,这是chūn生家送的。
水幽寒受教,看着韭菜喜人,就张罗摊jī蛋,然后切碎,加点小虾皮,和切好的韭菜,加盐,烙韭菜盒子吃。其它的佐料都可以省了,因为韭菜和虾皮本身的味道就够足的了。
两人在厨房里,一边忙着做韭菜盒子,水幽寒一边探问,那彭秀才休妻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是造孽啊!”
听奶娘慢慢把事qíng缘由一说,水幽寒心中百感jiāo杂。
原来这个彭秀才原本是个穷书生,后来娶了邻村郑家的独生女儿。郑家日子颇过得,给了女儿一份丰厚的嫁妆。彭娘子xing子温顺人又能gān,成亲后将一切家务都包了下来,将彭秀才和彭家老父老母伺候的妥妥当当,又得到郑家的不断的贴补,彭秀才方能安心读书,两年后考中了秀才,两人也有了第一个女儿。
从此秀才就一心读书,或是与些同窗高雅之士吟风弄月,秀才爹娘见儿子中了秀才,觉得自己是老太爷老夫人了,也都不再屑于耕作,只有秀才娘子独立支撑。家里花销一日大过一日,郑家父母却都相继去世,秀才家这下少了不少进项。
去年彭娘子又怀了孕,彭娘子产期将近,彭秀才却出门去访友,一去不回,家里只留下彭娘子和彭秀才年老的爹娘,彭娘子挺着大肚子还得伺候一家老老小小,没有一丝怨言。前几天彭秀才的老娘突然要吃饼,家里又没有面,彭娘子只好出门去张罗,回来又和面、打饼、做汤,可彭家老娘却嫌饼做的硬了,骂了彭娘子几句。结果彭娘子动了胎气,要早产。彭老娘赶紧央了邻人,去请产婆,事有凑巧,那产婆原说好来为彭娘子接生,可日子没到,还在远方女儿家走亲戚没回来。无法,只好彭老娘和村里一位生产了四个男娃的利落妇人来给彭娘子接生。
结果彭娘子生了五六个时辰,孩子没生下来,却开始流血不止,同村妇人看着不好,人命关天,就让彭老娘请产婆来。彭老娘不知所措,这十里八村就那么一个产婆,这个时候到哪里再去找另一个?
有人想到镇上的欧阳大夫,就有好心人套了马车连夜将欧阳大夫请了来。
欧阳大夫请来了,听着产房里彭老娘的惊叫,还有女人的哭泣,了解了qíng况后,就让人问彭老娘是不是允许他进产房救治病人。毕竟通常男子是不得入产房的。彭老娘眼看着儿媳妇奄奄一息,小孙子就要没了,也就答应让欧阳大夫来给她儿媳妇接生。
欧阳大夫先是针灸给产妇止血,然后指挥旁边健壮的妇人按产妇的肚子催产,因为没人敢上手,最后他就亲自把胎儿从产妇肚子里给拉了出来。又给产妇开了几副药,嘱咐好好修养些日子,多吃些东西补养,就没有大事。然后恭喜彭老娘又得了个孙女,母女平安。
事qíng到这里,应该说是皆大欢喜。但是,嘿嘿,凡事都怕这个但是。过了几日,彭秀才访友归来,见又添了个小闺女,自家媳妇病歪歪在炕上,又有好事的村人,提醒彭秀才是欧阳大夫救了她的妻女,如此这般这般,要他不要忘记去道谢。
结果彭秀才大怒,不仅不感激欧阳大夫救命之恩,反骂他毁人名节,又指着她娘子说这等不贞洁的妇人,他再也不能要,就要写休书。彭娘子哭求,彭秀才不理,索xing卷了她的铺盖,将她赶出了门,又嫌女婴哭的他心烦,把女婴也扔给了彭娘子,关上大门,自去会友饮酒。
水幽寒听的眉头紧皱,本以为这个地方民风纯朴,不想还有这样的败类。就问奶娘:“奶娘,那后来怎样了?”
奶娘叹了口气:“姑娘,您没见那秀才娘子多么可怜,病歪歪的,怀里抱个比猫仔大不了多少的女婴,我们赶去的时候,还在彭家院外坐着哭。我就和那个chūn生家娘子,把她扶到chūn生家里了,给她烧了生姜红糖水,煮了两个jī蛋,让她吃下。劝她不要哭,产妇月子里哭,以后会害眼睛的,要她千万要为怀里的孩子保重。”
“那海伯那?后来怎么样了?”
“海伯和村里的一个后生去找了那秀才回来,听人说,秀才不愿意回来,说他已经休妻,那个女人以后怎样都和他无gān了。”
“那秀才的爹娘怎么说?听起来,这个媳妇对他们可是很孝顺的。”
“是啊,村里人都说,这十里八乡,都难找到这么个孝顺又能gān的媳妇。她对公婆可真是没的挑,以前常把她爹娘给的私房钱,拿出来给公婆买吃的、做衣服。郑家的那点家产都填给了秀才一家,唉,说起来令人齿冷。秀才出门了,可他爹娘都在家里,chūn生娘子去敲门,让她们看在以前的qíng份上,让彭娘子回屋子做月子。硬生生让彭老娘给赶出来了,说,他家儿子是秀才,以后要做大官的,不能再要这个失贞的妇人。”
“奶娘,这彭娘子不是一向都很好吗,怎么说她失贞,难道就是因为给她接生的大夫是个男人吗?那也是qíng非得已,而且她婆婆当时也是应了的。”
“可不是,海伯他们硬把那秀才拉回来,找了他们本族的族长,最后秀才咬死了就是因为他娘子的身子都被男人看光了,所以才要休妻。也有人就提出来,说那是bī不得已,而且他老娘亲口答应的。可那彭老娘突然反口,说自己那时候只顾了哭,其实并没有答应。是欧阳大夫自己闯进产房,还百般非礼她儿媳妇。”
“哈?”水幽寒觉得哭笑不得,“当时产房里不是还有人在,她们怎么说。”
“自然说是彭老娘自家答应了。大家各说各的理。”
“那后来有结果了没?”
“唉,彭秀才坚持说,男子自古都不准进产房的,欧阳大夫明知故犯,念在救了彭娘子一命的份上,他大度些不去计较了,但是妻是一定要休的。他说,如果因为有缘由,妇人就能失贞,那岂不是要乱了纲常。族长也被他说的没了词。最后,只好让彭娘子先住在chūn生家里,让chūn生娘子照顾她,秀才这边,再慢慢劝他,也许日子久了,想起他娘子的好来,再来复合。”
“奶娘,您也认为彭娘子那样是失贞吗?大家都这样认为吗?那有没有想一想,如果是自家女儿在那种qíng况下,还要不要大夫来救命那?”
奶娘没有一丝犹豫:“自家闺女谁不心疼,当然是救命要紧。这事本来村里人都心知肚明,谁也不会去计较,偏遇到这么个迂腐狠心的秀才,彭娘子真是个苦命人。”
水幽寒心内一宽,虽然礼教害人,但是大多数人心中还是善良的。突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奶娘,这个欧阳大夫医术还真是高明,而且竟然肯进产房救治产妇,不是说男人进产房,是要走霉运的,要是换了另一个大夫,只怕不肯给人接生的。”
“可不是。这个欧阳大夫,我听村里人都说,是个好人。医术好就不必提,待人是极心善的,遇到实在太穷的病人,就只收药钱,有时还自己贴钱给人买药。只是,也有人说他名声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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