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盈心不在焉的打量着她,----柳眉秀目、身量纤细,像极了何九儿的容貌,只是因为才得十二岁,举止眉眼都带出些许青涩。
初珍见姐姐盯着自己看,越发不安,“四姐……”
初盈却在走神,----何九儿已经死去多年,人死身灭,自己几经折腾嫁给谢长珩,前世的事似乎已经不相gān了。
可即便不管前世的事,……夫妻之道也不是那么好修成正果的。
并不是一心求好就能得好,并不是郎qíng妾意就足够,还有磕磕绊绊,还有不得已的小心思、小算计,终究还是意难平。
“但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也不过美好的愿望罢了。
方才在傅家的吊唁,初盈做为孙女少不得要哭几声,不论真qíng假意,都得把礼数和面子做足了。
回了谢家,凝珠手脚麻利的打了水来。
初盈挽起袖子洗了两把,略烫的水,洗后让人有一种温暖的舒服,思绪忍不住有一丝放松,静静站着没动。
“还难受呢?”谢长珩另外要了水净面,过来问道。
“嗯。”初盈回过头,眼神里依旧还有一丝茫然。
因为刚从傅家回来,身上的素服还没有来得及换,----一袭白衣白裙,乌黑的青丝如云般堆在一侧,黑白分明,整个人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谢长珩不由心生怜惜,连这几日妻子使的小xing子也忘了,从身后揽了她,“要是累了就躺一会儿,睡睡就好了。”
“嗯。”初盈还是这么一句。
谢长珩搂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意思,便道:“我去书房一趟。”
接下来的几日,不论谢长珩说什么话什么事,得到回应基本都是一声“嗯”,一次又一次,他便是再有耐心,也不免贴冷脸贴出一丝火气。
“你这是做什么?”谢长珩终于忍不住开口,质问妻子,“不过是个丫头罢了,也值得你这样?再说了,姨娘是你自己要封的,不愿意大可早说,何必这样勉qiáng?我却不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初盈淡淡道:“你没错,原是我错了。”
总算开口说了句软和话,谢长珩的火气消了些,耐下xing子,解释道:“雨桐是个老实丫头……”
“没有。”初盈立即打断了他,----自己要讨论的不是这个,再老实的丫头也会生孩子,人都是有私心的,嫡妻和妾室永远不会站在同一个立场。
如果中间夹了子嗣家产等问题,还会更加明显。
既然不能改变男人三妻四妾,那么自己为什么不多争取一些?不为自己,也为将来的孩子,----有妾室可以,但必须完完全全对自己没有一丝威胁。
雨桐虽然是丫头,却是在丈夫身边呆了将近十年。
由不得自己多担一份心,转而轻声道:“不关雨桐的事,没有她还有秋绫,没有她们也会有别人。”语气里带出伤感,“是我自己傻罢了。”
谢长珩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言语。
“傅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至少也算52书库。”初盈没有移动目光,继续悠长缓慢的细语,“我也识字,也读过《列女传》,也知道三从四德。”说着说着,渐渐红了眼圈儿,“我也想做一个好妻子、好儿媳,做一个好主母,可是一想到……,你就当我是醋缸子罢。”
男人要求妻子三从四德,但也免不了俗。
希望身边女人都对自己心心念念,甚至偶尔发发酸气,使一使小xing子也不要紧,只要大规矩上不出错,自然还是乐享其中。
----就不信,谢长珩会是独树一帜。
“不过是个丫头。”谢长珩看着泪盈于睫的妻子,一双漂亮的杏眼,黑白分明、水光莹然,语气又柔又软,----便是百炼钢也经不住这样炼化,上前道:“还掉眼泪,跟个小孩子似的。”
初盈回过头来,窗外阳光勾勒出她优美的轮廓,眼泪直掉,“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使小xing子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
谢长珩将她搂进怀里,安抚道:“好了,好了,出了孝期多陪陪你。”虽然觉得十分荒唐,犹豫了下还是道:“你要觉得心里不痛快,我以后会少去的,总不能……”
“我知道,不能让人说我善妒。”初盈引导事qíng往更好的方面发展,双手紧紧的环抱住了丈夫,将头贴了过去,“你不怪我就好。”顿了顿,“那天我没忍住脾气,一生气就把霜儿给了桐姨娘,那是个笨丫头,等我回头再换一个给她。”
“好好的,又换什么?”
“那再添一个?”
“不过是个姨娘,两个丫头难道还不够使?”谢长珩觉得真是妇人心思,成天纠结些芝麻绿豆小事,笑了笑,“能有多笨?左右不过是端茶倒水罢了。”
知道霜儿换不掉了,初盈便不再这上面纠缠,低头擦了擦泪,仰面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以后不乱发脾气了。”
一张莲瓣似的小小巴掌脸,莹白如玉,配以素色衣裙更显气韵清雅,谢长珩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好笑道:“我有那么大的气xing?”
“你真的不生气了?”
“真的。”
“拉钩。”初盈破涕为笑,伸手勾住了那修长的小拇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那一刹那,眼泪却像是决了堤的溢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自己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入戏太深,连真的假的都分不清了。
85、yù念(上)
日子悠悠静静、波澜不惊,转眼到了十月初六。
这一天,是苏宜君进门做姨娘的日子。
谢长瑜一大早就起来换新衣,那架势,比当日娶嫡妻晏氏激动多了,从眉眼都嘴角都是笑,见了谁都是乐呵呵的。
要说五房添个姨娘算不上什么大事,可是这个姨娘有点特别,并非贱籍出身,而是谢夫人的娘家侄女。
不像雨桐从通房丫头抬做姨娘随意,苏宜君算是贵妾,有彩礼、有文书,还在谢长瑜的争取下,摆了整整六桌丰盛的席面。
亲戚们是不会来喝姨娘喜酒的,除了家里的人,剩下都是有体面的仆妇,好歹凑出点人气,大伙儿一起热闹热闹。
初盈有些啼笑皆非,没想到自己cao办的第一次大点宴席,就赶上苏宜君进门,可不可算是狭路相逢呢?管她呢,自己只管把事qíng办周到了。
因为是妾室,按规矩宴席只能开在晚上。
谢长瑜在家伸长脖子等了一整天,终于盼到了天黑,进门催问道:“怎么送亲的人还没有过来?”
晏氏听了面色不变,浅笑道:“五爷别急,好歹苏姨娘也是有文书纳的贵妾,总不能偷偷摸摸的,多少得绕着大街走两圈儿。”
“那倒也是。”谢长瑜连连点头,又道:“宜君虽说名分上是妾,但我是不会拿她当妾看的,如你说的一样,今后你们两个便做平妻看待。”
晏氏不由啼笑皆非,----是说丈夫没良心好呢?还是说他傻好呢?自己在心里笑了一回,只是到最后,还是免不了有一丝淡淡的悲凉。
谢长瑜等了又等,虽然难熬,但是终归也会有个尽头。
谢家里外灯火通明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了唢呐锣鼓声,----不比娶妻,妾进门谓之曰“纳”,没有拜天地拜高堂的仪式,而是直接送进了dòng房。
丈夫做了新郎,但是新娘子却不是自己。
这种滋味苦涩难言,晏氏一直坐在屋子里出神,眼不见心不烦,但是西北角还是有欢笑声传来,一阵阵的刺人耳膜。
“奶奶。”薄荷隔着帘子,传话道:“大奶奶过来看你了。”
晏氏一怔,赶忙收拾qíng绪上前迎人。
初盈一身藕荷色素面高腰儒裙,胸下一痕金缕束带,云髻堆叠、珠钗横斜,脸上笑容温婉大方,颇有几分长嫂风范,“五弟妹。”
“大嫂请坐。”晏氏赶忙叫了薄荷进来,吩咐道:“去给大奶奶沏一壶云雾银针,那茶清淡适合晚上喝。”
薄荷“嗯”了一声,一脸感激的看了看初盈,方才转身下去。
初盈怕晏氏心里难受,只拣了闲话来说,笑道:“你知道,这些日子我还给家里祖母守着孝,也陪不了你们大哥,便想着到你这儿来坐坐。”
----是怕自己心里难受想不开吧。
晏氏心下触动,qíng真意切喊了一声,“大嫂。”继而语音一凝,“多谢你。”
平时不敢在下人面前露怯,也不敢捎信回去让母亲担心,眼下却是被勾起难过,红了眼圈儿低下头,半晌都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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