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有事,有什么事……”徐尚宁听得这话,仿佛有些焦躁起来,脸上有些微扭曲,但念叨了两句话后,他就回过神,忙止住嘴里念着的话,左右看了看,方垂头低低咳嗽了两声,道:“你跟我来。”
繁君听得前面两句话后,真真吃了一惊,脸上也露出诧异的神qíng。但不过片刻,这神qíng便收敛起来,她瞅着徐尚宁一眼,正是有些啼笑皆非的荒谬感,他第二句话就是传入她的耳内。
这会,不说繁君真真实实愣了半晌,就是一边的几个丫鬟婆子也有些吃惊,面面相觑了一会,她们方抿了抿唇角,没有再说什么。而繁君,已然随着徐尚宁的的步子,跟缀而去。
“姑娘……”红绸瞧了瞧一边的丫鬟婆子,心里有些犹豫,但下意识地还是开口唤了一句。繁君的脚步略略一顿,侧过来呢轻轻瞟了红绸几眼,便淡淡道:“你们在这里候着,等一会我便回来。”
“是,姑娘。”繁君这一句话轻飘飘的,但这里包括徐尚宁随身的小厮婆子,却没一个敢呲牙的,当即就是应了下来。
看着这么个场面,徐尚宁手指微微动了动,没有再说什么,就是径自带着繁君拐到园子里一处溪水边:“有什么事,你就直说了吧。这些日子我们都是经历过来的,我也知道,你比我机灵些,我该是怎么做,你就照直说就是。”
“大哥,你与之前相比,简直是变了个人一样。”繁君听到徐尚宁如此说来,沉默了一会后,她方轻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对于这话,徐尚宁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眼神也略有几分古怪起来。
第十四章登门下
“变了个人一样?”他嘴角挑起。眼神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我的好妹妹,难道你便没有什么变化不成?”
听得出话里透出来的意思,略有几分苦涩与yīn沉,繁君皱了皱眉,将自己想要说的话压下,转而轻轻皱了皱眉,低低道:“大哥,近来爹爹这里……”
“你若是要问父亲的事,倒不如随意寻一个丫鬟小厮过来问一问,他们晓得的比我更多一点。”徐尚宁很快打断了繁君的话,倒是收敛起古里古怪的神qíng,淡淡着道:“自来了这里后,爹爹便将我托付与一处学所,早起晚归,十天半月见面的次数也没过五个手指。”说到这里,他略略一顿,看着倏然有些兴奋起来的繁君,眉头紧皱:“没事你高兴什么?”
“大哥,爹爹重头让你读书习字,你也努力向上,日日都是读书的。我自然高兴。”繁君脸上带着笑容,眉眼弯弯如月,近来颇有一点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露出高兴之极的笑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虽说不定是看重哥哥的意思,但若是哥哥努力,说不得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尚宁听得这话,一时倒是愣了,他愣愣看着高兴之极的繁君,原本憋闷得不行的心结倏然解开,当即便是带着一点诧异,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难道他说错了,父亲真的是……”
“什么他?”繁君看着尚宁神色变化不定,心里已然有了一点疑问,听到后头一个什么人,心里一跳,立时凑上来询问道:“什么他说错了?难道大哥将家里的事说与什么人听,那个人说了什么不成?”
“嗯……”停顿了一会,尚宁目光有些微的游移,沉默了半天,才在繁君的bī视下,有些迟疑地将自己道京都之后的事一一说道来:“自到了燕京之后,父亲便将我送入青燕学院里,嘱咐我好生读书。起头,我也如你所想,念着父亲看重。就硬着头皮读书习字。只是我不是那块材料,就是日日读书,在诸位先生眼中,我的学问也是低劣得很。我只得越发得勤心,也不做别的,都是读书读书。在五日前,我早起到小树林子里读书,遇到了一个差不多年岁的同窗,说了几句话,竟都十分和合。也是jiāo浅言深,我瞅着他学问好,便说了好些话,托他教我一教,因此约定每日早晨在那里说谈。”
“就是他说了什么话?”繁君眉头微微一皱,心里琢磨了半晌,方慢慢着道:“究竟是你起头说了自家的事,还是他有意提起话题,特特引你说出什么的?”
“……原是他先说起家中的事,我见着他说起家中事,颇有几分和我相似,方忍不住询问了几句……”这回。就是尚宁也是发觉了几分不对劲,当即有些踟蹰,好是半天过去,才是低低着道:“我原没多想,毕竟,他唤作赵汝瑞,家境也不差,原是左参政赵志安之子,与我们家夙无gān系。”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繁君听得这话,虽然还有些疑惑,但抿了抿唇角,还是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虽说也有可能是巧合,但天底下巧合之事,一半是真的,另一半却是手段做出来的,那赵家与我们无关,可说不得他瞅着你什么地方不舒坦,或是他的兄弟亲戚之类的与你、或是我们家结缘,方特特寻出一番事来,也是说不定的。眼下倒也不必十分琢磨这个,你只看着他,心里存着提防,试探一二,瞧着他如何说来。”
尚宁听得这话,也是默默点头,脸色却有几分黯淡,半晌过后,才是低低着道:“这我明白。你不必担心。我会好生处置的。这读书上头我是没什么天分,说不得,就得从别的地方补救一二。没的说如先前一般拖累至亲的……”
他说到这里,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脸色越发得难看。繁君闻言也是黯然,旁的她是不清楚的,但尚宁这样的神qíng在碧痕去世后她曾见过许多次,自然晓得是因为什么。想到碧痕,她也没心思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叹息一声,就是垂着眼,再说了两句话,便转身离去。
尚宁看着自己的亲妹妹渐渐远去的身影,目光复杂而又有些挣扎——虽然繁君说得有些道理,但她所说的,还是透着一点靠向孟氏的意思,会不会,这次本就是巧合的,或者赵汝瑞,他也只是……
下意识的一顿,尚宁忙就将自己心中的那些念头抛开,抬头看向繁君离去的方向,咬牙低低道:“就算我对不住赵汝瑞!”说完这话。他在没多想,扭头就是往另外一边走去。但他的神色举止,却渐渐缓和下来,没等走出这园子,就是恢复了先前的脸色。
“宁少爷。”这边尚宁才露出个脸,外头等着有些烦躁的小厮墨石忙就是赶了上来搀扶,一面笑道:“您可是回来了,若再不露面,凭着什么话,小的们都得回了三爷奶奶……”
“行了,没得嚼舌。”尚宁皱了皱眉。看着墨石依旧是殷勤备至的样子,到底没有随着xing子呵斥。这小厮墨石,并奶娘路嬷嬷,丫鬟翠墨,就是他倒霉的时候,也都是跟在身边的。也算是同甘共苦过了的,别人倒也罢了,对着他们几个,尚宁还是能忍得住xing子,略略缓和一点的。
墨石也是自小伺候尚宁的,自然也比别人更知道尚宁的个xing,眼瞅着他这么说话,也不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扶着尚宁出来,使了个眼色与一边的嬷嬷丫鬟,让她们跟着上来。
“宁少爷,还是奴婢扶着您吧。”偏生这个时候,边上才是拨到尚宁屋子里的一个丫鬟颇有几分不甘,竟忽然上前来,预备接过墨石的差事,开口道。
尚宁听得这话,转过头瞥了她一眼,见着是个眉眼娇柔,身段窈窕的丫鬟,当即就回过头,也不理会她一面的娇媚笑容渐渐僵化撑不住,只自顾自往前走去。或许,在他没有经历过碧痕的过世,他还会对着这些个丫鬟有一点心思。
但经历过碧痕的去世,直面一个人消失的恐惧与慌乱,他还会对这些有什么心思?碧痕在他心中,一向是无所不能。等到这种无所不能最终化为一口棺材,他才惊恐乃至清醒过来——今天是生母碧痕,会不会什么时候,繁君、自己或者说别的自己熟识的人,也会一下子忽然就消失了,死了?
想到这里。尚宁都会觉得不寒而栗。
而这种不寒而栗,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但心里却一日比一日更加的踟蹰犹疑。若非如此,最为厌恶读书的他,怎么会狠下心读书习字,咬着牙硬着头皮舞文弄墨?
还不是因为,心里头那一股说不出的慌乱紧张!
尚宁咬着牙,将心里的那一丝别样的qíng绪压下去,只恨恨想道:就算真的是对不住赵汝瑞又怎么样,他又不是自己的什么人,五天前还什么都不是的一个陌生人,能比自己重要?不说繁君或者父亲,就是眼下那个嫡母孟氏,也比他可靠些!
想到这里,尚宁再也没有什么愧疚或者别样的心思,只咬着牙,挥袖向前走去——既然是做了决定,那么,就该做下去。自己不是繁君,没那么多缠缠绕绕的心思,也弄不懂什么是试探,什么是计策,更做不得那么些事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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