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繁君，那却是颇有些心思复杂了。她静静站了一会，才慢慢走到敏君的身边，低低唤道：“姐姐。”
“嗯，妹妹也来了。”敏君眼神有些微飘忽，但心底却渐渐有些温软热乎的感觉在一层层涌了上来。半刻后，竟是有些微恍惚起来。繁君将这个看在眼底，心中越发得不是滋味——虽然对于敏君渐渐得了徐允谦宠爱，她是看在眼中的，但多少还有些不愿承认与自欺欺人的心思。谁知就在这时候被打了个稀巴烂，其中的心思，不免更复杂了些。
由此，就是听到敏君这么一句话，她那么个心思敏锐的人，还是由不得沉默下来。也是凑巧，这里头安静了一会，那徐允谦接着说了话，倒是没让她的出神太过显眼：“这孩子若是孟家子，便是我夫人心存厚道仁善，虽生母为其而丧，含冤而去，仍照料有加。若不是孟家子，那也是她心存仁厚，孝顺岳父大人，方领了孩子过来询问。倒是不知道您这一出闹腾，为了个什么？难道真是应了市井人言里头的话，原是您苛待庶出，有心……”
“你！”里头一个尖利的声音打断了徐允谦的话，可不等那声音说出口，另外一边苏瑾也是开口说话了：“长安候孟大人家，果真不同。什么孟家庶子，晚辈着实不知，只是奉了兄长之命，请徐大人至家中略略商谈嫁娶一事，倒是不知道如何得罪了老夫人您，竟是对着晚辈未过门的妻眷横加指责。再者，长安候孟家，往日从不曾为孟姨提及，当不是至亲。这般指指点点，难道就是贵家门风不成？”
这话一说，大堂里头越发得安静下来。
连着姜柔云也是不曾想到，自己借机讽刺，竟是对着预备缔结婚盟的人家说的。这夫妻说合不说分，若是对着婚姻这种大事棒打一头，那在现代都是不受待见的。何况，站在女方的地儿，对着一心求取的男方，讽刺女方的出身等等呢。
这姜柔云也不是小家小户出身的，加之徐家她还能不放在心上，但这锦乡侯比她这长安候却也不低，圣宠更没得比，又还没真正订亲，并非是真正的长辈晚辈的亲戚关系。由此，她倒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时，倒是越发显得自己无理取闹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边的孟兆宗也是开了口：“行了，孟家的事自有孟家人处置，自然，也不能站在别家处置自家私事。今日的事，原是我孟家失礼，着实该赔礼致歉。”
旁人也就是罢了，只敏君听了这话，嘴角一翘，倒是露出些森冷的意味来。怎么，就这么闹腾一通，就是一个赔礼致歉了事？难道不是你估摸着徐家不敢如何，特特纵容这姜柔云放肆撒泼，预备日后好做事？难道不是因为前次被孟氏哽着了，又自恃身份，有心拿着姜柔云等人折腾徐家并孟氏，以作惩戒？
这还真真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呢！
想到如此，敏君便自顾自掀起帘子，沉着脸大步跨入大堂里头，也没听着里头外头此起彼伏的各种声音，径自跑到孟氏的身边，伸出手就是狠狠给了一边站着的小丫鬟一个大巴掌，将她打得摔在地上：“前头就是与你们说了！母亲身子不慡利，万事有我、妹妹支应，若有孟家的事，更是一丝儿也不能说！难道非要闹到见了白事，你们方是称心如意！告诉你们，万事不要闹腾的太过，便是你们不是我徐家的人，我这做女儿，未必不敢披麻戴桑站在官衙外头击鼓鸣冤！”
她说着这话，眼神却是定在孟家一行人的身上，冰冷冷寒涔涔，透着深切的厌憎，猛一看，就是让人心生寒意：“往日里，母亲纵了你们，我也懒怠着问，今日看着，竟是没日没夜无法无天了去！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真是到了时候，我倒是想看看这衙门怎么说，这市井如何说，这燕京城上上下下如何说呢！”
此话一说，众人都是有些哑然，相互对视一眼后，孟家人也只得讪讪赔礼，在敏君指桑骂槐的呵斥声中，láng狈退了出去。
他们倒不是真个怕了敏君这样的小姑娘的话，只是孟氏身子弱的信息底子打得太好，竟是人人皆知的。若是真个出了事，他们这么个身份这么个事儿，qíng理两头都是站不住——长安候孟家的名声还要不要！
第二十六章绛云上
毕竟，便是嫡亲的长辈，也有个为老不尊的说头的。何况，姜氏并非孟氏生母，这些年的手段行事，说一句苛待庶女绝对不为过的。若是家常的日子过过也就算了，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可若是孟氏真个因为她而小产，于qíng理两字上头且不必说，就是徐家真真告到衙门，也足够将她的里子面子抖光。
由此，那姜柔云便有些讪讪地沉默下来。
这孟家本就是她一个人在孟兆宗有心无心的算计纵容里头闹腾出来的场面，待得她没了话，整个场面也就渐渐安静下来。孟兆宗见着如此，也便收了那点子心思，只狠狠瞪了那姜氏人等一眼，又是不咸不淡地与徐允谦并孟氏说了两句话，就是领着人离去。
剩下的姜柔云一派的人，见着如此，越发在心底添了好些不自在，当即便齐齐看向姜氏。“母亲……”姜氏的女儿低低唤了一声，一双眼睛却是有些恨意难消。
“行了。你父亲说的对，这样的人家，哼！我们自家的事自回家里说去！我便不信族里头的长辈，竟许了这样没头没脸的事儿！”姜氏这会子也算是回过神来了，一面是自觉失了颜面，想要在嘴里占占便宜，说来的话变多了几分恨恨的味道；可另外一面，她前头说话没防头，已是招了激愤，若言辞再太过太苛，竟不必离去，在这里抄起家伙方式正道呢。
这等局面下，她那一串话，就显得虎头蛇尾，提不起劲儿。这领头的没了气焰，后头跟缀的越发得有气无力起来。当即他们相互往周围看了看，就是随着姜氏，如同一只只夹着尾巴的老鼠，低着头灰溜溜地被人半赶着滚出来了。
总算走了……
敏君紧皱的眉慢慢地舒展了些，只是等着她转过头看去，就是发现另外一侧的徐允谦并孟氏，他们两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透着些严苛。她当即不由得一顿，半晌才是回过神来，略有些微无奈地上前来，屈膝行了个礼，低声道：“爹爹，娘，方才女儿言辞辛辣，举止bào烈，辜负了二老素日的教导，还请惩戒一番，让女儿日后记得牢一些。”
“你呀！”听得敏君直截了当地认了错，那边的孟氏等人也是没了法子，当即叹息了一声，就是将敏君抱在怀中，摩挲一番道：“我也晓得，你素日里从未听过这些污言秽语，也是恼得很了，这言行方失了往日的规矩。可人生在世，谁能不被骂两句难听的。若遇到这事儿就是如此，那还成什么样子。记得娘的话，万事自己不能失了冷静……”
孟氏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话，都是母亲对女儿说的那些琐碎话儿。徐允谦听着，原本在心里冒出来的火气，倒是渐渐消了下去。他看了看另外一边站着苏瑾，以及偷偷靠近两步的繁君，咳嗽了两声，道：“好了。今日敏儿虽说急躁，但也是对方失礼在先。眼下已是不早了，闹腾到现在，竟还要贵客在这里等着不成。”说着这话，他对着苏瑾点了点头，颇为和蔼。
往日里，他虽知道孟氏看苏瑾如同女婿，也在暗地里订了婚事。但到底是没成的事儿，他倒也没十分在意。今日苏瑾过来，面对着这样的场景，却还是眼睛也不眨就是站在徐家的场子上，这诚挚信任之心，却是让徐允谦颇为动容。此时说起这话，更添了十分的和煦：“今日贤侄过来，竟遇到这样的事，着实是对不住。好在我们原也算得通家之好，倒也不与你客气，竟还是与我们一般略略吃点东西，喝一盏茶，也叙叙旧日的事儿。你看可好？”
孟氏听得这话，也是连连点头，好一通劝说：“今儿的事，原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长进，孟姨就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只是这怠慢之事，到底是事出有因，且看在这上头，还请谅解一二。”
“孟姨如斯客气，难道晚辈在您的眼里便是不通qíng理之人？这分明与贵家无关。若说起赔礼，先前因为恼恨那等污言秽语，言辞之中不慎唐突了敏妹妹的事，小子还不曾赔罪。这会子两位长者不曾见怪，已然令苏瑾惭愧，何谈其他。”苏瑾也是极为jīng乖之人，说谈间一派自然，却又不乏恭敬，旁人若是听得这话，不但不会觉得他唐突失礼，还会对于他十分郑重对待的敏君，存了几分好感。
也是因此，这边的孟氏与徐允谦听完这话，脸色便缓和过来，当即相视一笑，便是延请苏瑾入内说谈。他们旧年相处便是极好，如今坐下来一番说谈，竟是越发得入巷。好是半日过去，那徐允谦瞧着时辰不早，正是想要起身，忽而想起苏瑾早早起身过来，又是个休沐的日子，先前也提及些婚事的话，那心里一转，脑中就存了几分想法，当即便婉转询问苏瑾的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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