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晓得。”这时候苏娴忍不住哀哀哭泣起来,她憋了这么久的话,今日中就有个人听了,自然是一口气吐了出来:“爹爹近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对着娘是冷淡的很,连着我们兄妹也讨不得好。这话我先前也是忍着害臊回了的,可爹爹说那是不过小事,并没个妨碍,说两句话就是恼了,我也不敢再过去说什么。娘身子也是不好,若是听了这样的事,我怕她气不过去,越发要病得厉害,如何敢说。如此,方是觉得难做。”
“竟是到了这地步?”敏君听了这么一通话,脸色也有些变了:“先前也是见过世叔的,瞧着并不是那等严父,如何就是听不进这些话?”
“自打府里头来了个扬州的姨娘,爹爹就是变了个人一般,自打进了燕京,娘就病了,我一面要打理家事,一面也是女儿家,自然越发得也见得少了。真真是没想到,这就是……”苏娴说到这里,已经是说不下去了。她真真是想不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为何看到她之后满脸都是厌烦,连着自己的终身大事也是不闻不问的:“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竟是招着这么些罪过……”
“这许是有什么误会吧。”敏君仔细想了想,却是觉得在自己见过的几次面里,苏娴之父并非是那等不慈的,虽说瞧着xing子的确是不甚喜欢赵氏的,但看向女儿的眼神还是透着柔和的。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哪里会不疼爱的:“姐姐你……”她说了这三个字,却是瞧见苏娴满脸泪痕,到底说不出口让她再去找苏尹,只得换了一个话题,道:“这事我也与娘含糊提了几句,她倒是说了几个主意,你可是听两句?”
“什么主意?妹妹快说”苏娴听了敏君这么一番话,眼前顿时发亮,忙就是凑上来:“孟姨素来是个心思敏锐眼光清明的,她的主意,必定不错。”
“纵然再好,咱们女儿家也做不得主的,若是世叔赵姨两人不说话,姐姐如何做得了主。毕竟,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就是正道,偏了一点半点,也是不能的。”敏君听了这话,却也是露出个无奈的神色,将孟氏所说的一个个说了出来,末了才是道:“这些话,姐姐仔细琢磨琢磨,哪个也不是省事的。”
苏娴听着敏君这般说来,脸色也有些黯淡下来。是的,孟氏所说的主意,无非是推拒或者拖延两个法子,这拖延,或是以母亲病重或是以家务繁琐或是以年龄尚幼,横竖拿着事儿暂且不许婚;而这推拒,或是立时寻了人订亲,或是父母做主说是早已与人有了约定,再或者直接将自己所遇到的事说出来,直截了当推了这个人的婚事。
这些主意,随便哪个也要父母做主的,苏娴一个女儿家却是不能淡淡过去说这些个事qíng的。也是因此,她一时也是沮丧不已,低着头流泪道:“难不成我就是这般命苦……”
“姐姐何必如此,照着我的想法,还不至此。”敏君看着她如此,忙就是将她拉过来靠在自己身上,一面将先前那个婆子的话细细说了一通:“我先前听着那话,就是觉得有些过了,不像个寻常的婆子说的,倒像是听了什么人的嘱咐,方那话通气,让我知道些事,再来劝你的。原还以为是赵姨与姐姐母女两人起了点小疙瘩,不好意思拉下脸来,便使了婆子来探听的。现在听着姐姐话里话外的意思,赵姨这般病重,只怕一时也顾不着的,想来还是世叔那日一时气xing大了,将不知道哪里种下的火都发作在你身上,当时不觉得什么,待得气xing过了过了,少不得有些内疚的意思。偏着你又是被唬着了,忙忙避着他。世叔原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不必女子软和,又是做父母的,越发难以说出口解开这事。只怕点拨那婆子过来说那些话的,应当是他方对。”
“这……”苏娴听了这话后,心里一跳,倒是有些迟疑起来。她先前遭了那么一番斥责,从没来过的,又是赶上母亲病重,兄弟不在,竟是没了个章法,心里绷着的弦越发拉得紧了,些许小事都是有些战战兢兢的,敏君说的这么一番缘故,也是说得过去。如此一想,她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喜色,忙就是拉着敏君道:“果真如此”
“是不是果真如此,还得过去问一问世叔,方是晓得呢。”看着她这般喜色外露,敏君也是抿着嘴笑了,眉眼儿一挑,便是有几分促狭:“若是真个是如此,解了你们父女之间的疙瘩,帮着姐姐投了个好前程,姐姐少不得要大礼谢妹妹的。”
“这是自然的。”苏娴听了这话,由不得一笑,伸出双手握住敏君的手,左右摇了摇,她便笑眯眯着道:“妹妹且在这里坐一会儿,我送点东西与爹爹尝一尝。听听他的话,再赶回来与妹妹说话,好妹妹,你略等一会,可好?”
“好好好。姐姐尽管过去,妹妹在这里敬候佳音。”敏君笑了笑,伸出手略略抿了抿苏娴的鬓角,笑着道:“只是姐姐留了半日泪,又是与我拉扯了许久,可是得理一理妆容,免得过去世叔还以为我这个外客平白欺负姐姐了去。”
“说的什么胡话”苏娴笑着锤了敏君一下,就是忙忙唤了丫鬟理妆。敏君见着她她转身去了,由不得一笑,边上分拨过来伺候她的丫鬟鹦哥儿便凑上来笑着道:“姑娘可有什么想吃的想做的?”
“很不必忙这个,我这方吃了东西的,若是再吃点什么,倒是得担心积食了。这会子,不拘什么书取几本来与我消磨消磨也就是了。”敏君打量了这个丫鬟一眼,见着有些眼生,便笑着问道:“倒是不曾在姐姐这里见过来,可是刚刚拨过来的?”
“姑娘猜得不错,原是我们姑娘事儿多了,便又提拔了几个过来伺候,奴婢虽说粗笨,却还识得几个字,听过几本书,便被拉扯上去了。”那丫鬟鹦哥儿说得极是凑趣,又是伺候的周到,不过几步路转过身儿就是寻出五六本话本,又是重新沏了一碗热茶,端了一碟白果花糕,一碟新鲜的蜜饯小橘子,样样都是清清慡慡,时机把握也都是妥当。
敏君见着她如此,倒是点了点头,笑着道:“倒是姐姐好福气,有你这么个好的在身边,纵然事儿多,只怕也过得舒慡几分。原是qiáng将手下无弱兵,磋磨出帮衬的好手来,倒没让她白煎熬一场。”
“姑娘说笑了,奴婢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哪里当得住这些话?”那鹦哥儿见着敏君一味地称赞,也是微微红了脸,笑着将话题一转,将那白果花糕往前推了一点,道:“姑娘说着怕积食,但白日做了这么久,只怕也有些冷着了,不如尝一尝这热腾腾的花糕,最是绵软热乎,让人肚子里舒坦的。”
敏君听了这话,便也不再多说,尝了一块糕点,随意取来一本书就慢腾腾翻起来,好是半日过去,外头忽而一阵喧闹,敏君放下书册抬头看去,那鹦哥儿早就对打了一个来回,上前来喜道:“姑娘,原是我家二爷并姑娘过来了,想来事儿清楚明白,方特特过来谢姑娘开解的。”
“这可使不得,断然没有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儿,让长辈亲自过来的道理。”敏君忙就站起身来,一面略略整了整衣衫发式,一面抬步往前走去:“我与姐姐原是姐妹一般的qíng分,开解两句原是qíng分使然,算不得什么的。若非这不过是个误会,姐姐并世叔父女qíng重,这事也不会齐全,哪有赶着谢我的道理。”
“姑娘且慢点儿。”鹦哥儿听着敏君如此一番话说来,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却是笑眯眯着扶着,仿佛是瞧见了多少的好事儿,赶着上来凑热闹:“奴婢不晓得这事儿如何,但您若是不小心绊了,我们姑娘心里如何过得去。”她嘴上如此说来,心底却是暗暗生出欢喜来,姑娘的心事她自然也猜得出来,也曾经想过许多,生怕自己这会子出头了却被姑娘带累。没想着白白担心好些日子的事竟就是这么解开了。她自是欢喜不尽,连着心里也对敏君多了三分忌惮,越发得殷勤起来。
敏君虽说没察觉到她的心思,但看着她如此,倒也是对于这个鹦哥儿多了三分琢磨,当即打量了她几眼,yù是说出两三句话来,那边帘子一掀,苏娴之父苏尹与苏娴两人便是一前一后踏入屋子里。
此时的苏娴早已经换了一身衣衫,浅紫遍地jú纹的掐牙锦袄儿,蜜合色绵裙,腰间系着豆青宫绦并一枚玉佩,端端然是身量玲珑,透着浑身的欢喜,与先前素淡地近乎憔悴的形容全然不同。那苏尹却是一身整齐的家常衣衫,只是面上也是含笑,目光柔和,看着这事儿的确是齐全了。
“世叔万福。”敏君见着他们父女两人再无隔阂,当即也是有些欢喜,忙就是上前来行了个礼,道了一声万福。苏尹见着,忙是令苏娴扶起敏君,一面笑道:“侄女儿快快请起。我们两家原也算往来颇多,原不必在这上面客气。且今日我们父女之事,还得谢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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