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君笑了笑,并不提这些,只略略在这上面提了两句,转而赞起朱家姐妹头上戴着的一样杏花簪:“真真是jīng细鲜亮,瞅着这花儿,我倒是想起今儿年初的时候,那江南一带烟雨蒙蒙,水波盈盈之中,那一树仿佛胭脂晕染而出的杏花,璨然之中透着些烟霞散漫的悠闲,因着细雨绵绵,水雾露珠牵连不断,更是将那鲜亮的色调洇润得仿佛含着一汪水。到那时候,我但凡走过见着了,连步履声都得轻些,声儿也不敢出,就是怕一瞬间这烟霞散了,珠玉坠落。”
“真是如斯美景?”朱家姐妹听得敏君说起这些江南的景致,也由不得赞叹,忙忙又询问道:“早就听闻着江南水乡,杏花chūn雨之言,却没想着竟是如此。可还有旁的好景致?”
“自是不少。”敏君与繁君对视一眼,繁君便笑着接道:“姐姐喜欢的杏花,原是万绿从中一点红,烟霞奇石之边略略种一两株,原是求韵味的。我倒是更喜欢那成片的桃花林。chūn雨之后,碧糙绵绵不断,那桃花也是一簇簇一树树开得极艳丽妖娆。碧玉枝叶之上,无数桃花推推攘攘挤在一起,鲜亮如满天朝霞拥簇而来,活络如踏青的孩童蹦蹦跳跳嬉闹而至。就是再愁的人,瞧着红霞遍地的景致,也由不得要笑开颜呢。”
“江南果是好地方。”朱家姐妹听得这些描述,心里头也有些醉了。固然燕王府极轩阔,又是那元大都之上修缮兴建而成的。内里繁花似锦,绿树遍地,景致也是一时荟萃之地。但好花好景能移开或兴建,那气候却是转不过去的。北地寒苦,在男子眼中不过略有差别,但在女儿家看来,那莺歌燕舞,杂花生树,家家泉水,户户江河的江南水乡之地,才是真正的好居处。
敏君与繁君两人听得这话,却是抿着嘴一笑,不yù在与朱家两姐妹说这些徒惹艳羡的话,只稍稍一带,敏君便是道:“江南虽好,可是吾心安处方是家,在这里父母疼宠着,规矩也松宽些,比之在金陵的时候,我们两个道士觉得燕京这里更是舒适。”
“这却也是。”朱智昭听得敏君这么说,也是点了点头,叹道:“大家族也有大家族的烦扰之处,旁人瞅着我们日日闲着无事,竟都是享福享贵的,可怎么知道这里头争权夺利的地方?我这些年瞅着听的,倒觉得不如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虽说艰难了些,可到底也是一家子和乐亲近。”
敏君繁君看着这朱智昭颇有些感叹,仿佛出自真心,很有几分忧愁的模样,两人都不由得一愣,心里品度了几分,正是想要劝说,那边朱智颐便开口道:“妹妹尽是胡说,但凡是人,哪个能安乐无忧?你瞧着那小门小户的人家好,可也不瞧瞧,到了荒年那些卖儿卖女的人家。他们何尝舍得儿女,可家里艰难,总不能活活饿死,只能忍心舍了孩儿。就这里说起来,大家族虽有些不尽如人意,但好好经营,未尝不能两全其美。”
“姐姐说的是,原是我钻到牛角尖儿,想差了。”朱智昭听得这话,也是点头,叹道:“常日里总听得这些话,也是听得着了相,倒是忘了好事无人说,坏事传千里这一句话。”
说到这里,朱智昭顿了顿,略有些犹豫地看了朱智颐一眼,才是偏过头与敏君道:“既是说到这里,有一句话可得让你带过去与孟夫人——孟家的事儿多有些麻烦,若是可能,还是离着远些方好。”
“孟家的事?”敏君听得一愣,脸上立时绷紧起来,一双眼睛微微眯了眯,想着朱智昭先前的感叹,由不得问道:“那里又是出了什么丑事不成?难道是为了家产?”
是了,孟兆宗故去,孟氏是出嫁女,又与孟家素来冷淡,而另外姜氏所出的姐妹,其母如此,三者都不用提,原是关不着孟家多少事了的。独独留下孟氏那个庶出的弟弟,爵位家产照着道理都是他的。可想一想先前孟兆宗的二哥一家所作所为,再想一想眼下那位舅舅只落了个孤单,这里头的事qíng,可就多了去。
第五章疏忽下
因着这事,后面敏君说话的时候,都是略略有些晃神,朱家姐妹并繁君见着了,也渐渐没了说天谈地的兴致,这个劝两句,那个说三句,便将这说谈匆匆了结。饶是如此,这也过了个把时辰,敏君繁君上了车马后,敏君更由不得催了两句:“车马快些。”
那丫鬟婆子都应了一声,自去传话,繁君在一侧看着,想了想后,便劝道:“姐姐不消如此担忧,到底母亲与那边也算生分的,这事儿人尽皆知的。再者,断然没有出嫁的姑娘再管娘家大事的道理,出嫁从夫,这一条是越不过去的。若是说得难听些,竟是婆家的人了,这等娘家的大事,牵扯不到母亲身上的。”
“话虽如此,但娘素来温文,心底也是软和的,若是瞧着那位舅舅孟珍着实可怜,未尝不会援手的。到时候,可就麻烦了。”敏君眉头紧皱,在心底思量一番,却是觉得以孟氏看重名声的xing格,她那父母双亡的庶出弟弟孟珍涕泪上门求援,她哪怕就是为外头说得好听,总得帮一把。
再者,那个孟珍,虽说其父如此,他却是着实可怜。原是官家少爷,金尊玉贵说不得,但以那孟兆宗对子嗣的渴望,少不得是疼宠有加的。偏生被弄到农家吃苦受累多少年,而后重头被弄回来,那孟兆宗又是去了,满府上下没个得用的不说,还受亲戚欺压,意图夺了他的家财爵位。
这般大起大落的,他年岁也不大,不过一个孩子,如何受得住?
只是孟氏先前为孟兆宗算计,生母又是那边缘故去的,倒也不知道是否将这心思迁怒过来。眼下这个地步,她是要出主意帮一把的,可是真心,还是假意,连着敏君这个素来知道她xing子的人,也有些摸不准了。
心下这么想着,敏君越发得有些发慌,只怕孟氏这会子痛快了,日后思量起来,却又生出愧疚之感来。再者,到底那也是孟氏仅有能够略略联络的娘家人,这个时代,若想着婆家过得自在,娘家也要撑得起腰、得脸,这婆家人方不敢如何。孟氏眼下这地步,虽说大抵能高枕无忧了,可谁晓得日后会如何?留一条路,也是好的。
虽说那孟兆宗着实可恨可憎……
敏君左思右想,却总想不出个由头来。一侧的繁君见着她眉头紧皱,神思恍惚,也知道这会子说什么也是不顶用的,当即叹息了一声,就是转过头看着车顶的帷帐的纹路,生出几分复杂的心绪来。
这一路无言,待得敏君繁君两个人下了车马,感到孟氏的屋子里时,却是见着她端坐在那里,正是吃着银耳莲子羹。见着是她们两个回来了,那孟氏还笑着放下调羹,温声笑道:“好端端的,怎么紧赶慢赶过来了?往日里但凡你们过去,少也有两个多时辰的,多的三个时辰也是有的。这会子倒是奇了。”
“娘。”敏君微微喘了一口气,看着孟氏姿态闲淡,无由地觉得自个松了一口气,紧走两步做到孟氏的身侧,温声笑道:“难道您便不想看着我们两个不成?”
“正是呢。少了你们两个,我省了多少事儿。”孟氏伸手招了招,让繁君也过来坐下,一面又打量着两人道:“怎么?和两位郡君说话不投机,便早些回来了?”
“娘猜错了呢。”敏君应了一声,看着孟氏心qíng似乎颇好,又想着这件事到底要让她知道的,便将事qíng简单说了一说,又端详着孟氏的神色,轻声劝道:“娘的意思,这事儿该是如何处置?”
“原是为了这个,我还当什么大事儿。”孟氏听得敏君这么说,脸上微微露出些笑意,很有几分闲淡自若的样子:“今儿早,孟珍他就赶着上门来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帮着他什么?也是有心无力的,只出了个主意,让他去参军去,旁的什么也不消理会,那爵位是不能丢的,银钱之类的,竟是破财免灾的好,自个留一些能过日子,也就是了。”
“娘,真真是大度的,若是我,可不愿意这般。”敏君度量了一下,孟氏这个主意,只怕真正的意思不在参军,而在于联络上孟兆宗这个武将的旧部,让他们知道这里头的缘故,能够照拂一二。二者,也是让那孟承宗一家子有个顾忌,从而让那孟珍能有个出头的日子。
这主意,竟是十分有心。
敏君度量一番,由不得生出几分钦佩来。她素来就做不到恩将仇报这四个字。孟氏受孟家的委屈良多,桩桩样样的事儿,她若是再这里下绊子,旁人嘴上说两句,心里头多半也觉得是自然之理。可她还能略略与孟珍尽一点力。
“什么大度不大度的,我一个妇人,能知道这些?只是瞅着他孤孤单单,胆颤心惊的样子,就仍不住想起过去的事。”孟氏略有些晃神,半晌才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那个时候,又有谁知道我熬的艰难?再者,这个孩子,到底是我给说出来的,原就是该尽一点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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