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君心里有些纳闷,还有些说不出来的些许惶恐,看着秦氏起身,她忙就是伸出手拉住秦氏的衣袖,摇了摇道:“娘,女儿随你一并过去吧。”她有些模糊的概念,觉得自己也该去一趟,仿佛有些重要的事儿要出来。
“你呀”秦氏凝神看了璧君半晌,便是伸出手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叹道:“事儿不多,倒是越发得爱思量。你要去,也随着过来便是。这些肮脏事儿,原也该知道一点半滴的,日后真是遇到了,也晓得该是如何处置。”说着话,她便将璧君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拍了拍,心里有些舍不得——她的女儿,十指芊芊,gāngān净净的一个人,这会子也要沾上些血污了。
只是,眼下学不会这些,日后到了夫家,上有公婆,中有相公,下面的仆妇丫鬟,通房妾室的,哪一个是能省心的?若是不晓得如何做事儿,说话儿,没个成算,那时候如何熬得过去?心里这么思量了一番,秦氏眼底由不得一红,只拉着璧君的手,深深一叹。
璧君虽然有些提心,但也没想到秦氏会想到那面去,见着自己嫡亲的亲娘眼圈儿微红,神色间颇有几分哀戚之感,心里倒是有些发虚——自己这会子还念着婉君,希望能为她陈qíng一二,开脱两句,真真是伤了娘的心吧。也是,爹爹原先不用如此,说不得早两日就是出来了,一家子连着三叔一家子也不用提心吊胆,四处奔走。眼下爹爹还躺在里头,气血有亏,寿岁说不得也要受些损害。且先前那位被害的状告人,无端端丧命当场,婉君她怎么着也要付出代价呀。
如此一想,璧君心里越发得复杂,懵懵懂懂着随着秦氏到了外头,见着那孟氏正温然含笑站起身来,她方回过神来,忙就是上前来厮见。各自问了好,三人便是到了里间的一处安静屋子里,丫鬟送了香茶细点,就是纷纷退下去。
“嫂嫂,大哥那里可好?听说瘦削了许多,jīng神也不大好,我思量着,虽说不知道对不对症,可这上等的药材总要用一些的,便清点了些药材送过来。好不好,用不用的着,您挑着用便是。也算我们一家子的一点小心意了。”孟氏笑着先问了徐允丰的身体,一面说着,一面随手吃了两口茶。
“弟妹有心,正是要熬汤药呢。大夫倒也说了,只是身子有些亏损,jīng神不济,要好生静养些时日。”秦氏笑着应承,一面叹了一口气,道:“不过我旁的倒也不愁,只怕你大哥他静不下心,思虑过多。”
“嫂嫂不必担心,大哥既是出来了,这心头想来也是为之一松,总要比那牢笼里头舒坦的。只要多多让儿女承欢膝下,想来这天伦之乐,总会让人开心抒怀的。”孟氏听得笑了笑,不多时便是寻出个比较寻常的主意:“待得好些了,再弄些诗书画卷,多多静心养神。想来总会一日比一日好的。”
“承你吉言,若真是如此便好了。”秦氏感叹一句,转过头看着璧君颇为紧张,便垂眼思量半晌,就是直截了当着道:“只不过这起头还要将那婉君的事儿给完了。若是再让大爷知道这贱丫头做的好事,只怕什么静心养神之类的都没了。眼下就是如此,日后还不知道会闹腾出什么来”
“真有那丫头的影子在里头?”孟氏沉默了半晌,仍旧有些不可思议,半晌过去才是低低着道:“我虽说也有几分想头,但总觉得这事儿只怕是自己想多的。没想着,还真真是一桩桩一件件出来了。”
秦氏听得这话,也有些说不出口,想着拿婉君做的事,朱氏的恶毒心思,再看看孟氏,想着三房一家子这些年受的罪,当下心头一口气也软了几分,说出来的话也有几分欷歔:“何尝不是?这些年,你何尝亏待过那贱骨头?便是我,虽说因着她不是我这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不免有些冷待。可这吃穿用度,丫鬟婆子,哪一样不和璧君齐平的?瞧瞧外头那些庶出的姑娘,哪里有我们徐家过得好?多少被打压的连话也说不出的多得是偏生她便是起了这般天大的胆子,竟然做出这等禽shòu不如的事来我初时听的是她去太太面前承欢,再暗中引了人过来,将那贱仆引出去做那等反了天去的事,半晌都是回不过神来。这前头一次,还说得上是狠辣,后头一次对着你们一家子,嫡亲的骨ròu至亲,还能做下这等事来,简直是禽shòu不如”
或许是有些太过激动,这秦氏的话有些反反复复与逻辑问题。但是,不论是孟氏,还是璧君,都是能听出这里头的意思的。两人当下怔了半晌,孟氏便先回过神来,叹道:“罢了,这会子说起这些也不中用。这人与人之间有缘分之说。有些是善缘,有些是恶缘,想来我们与她并不是前面那一种而已。这事儿都已经完了,前面如何纵然说成花儿也没什么大的用处,倒是日后要好生筹划一番,总不能让这丫头再闹出些什么来。好不容易事事都算抹平了,咱们家在外头已经有些说得不好听,再闹出什么来,家里的人都不要活了”
“我也是这般想着的。”秦氏点了点头,神色端正之中透着些许冰冷意味:“照我想来,竟是将她好生看管起来,只说是有些魔怔疯癫,失心疯了,要好生调养。至于这婚姻之事,竟还是过两年再说。”
“这也使得。”孟氏想了想,转过头就是看到那璧君眼中颇有几分不忍之色,她心里头一动,思量半晌还是道:“但这家里,她是姑娘,是主子,拿出款段来说不得就有丫鬟婆子的软了下来。依我看来,竟还是送到佛门清净地,听一听这佛音,讲一讲这佛经,熬过一年半载,想来更好些。这事儿先前宁哥儿也有过一段的,原先什么样,你们也是知道的,竟是无法无天极了,现在呢,也知道读书上进,眼瞅着便是要成家了。件件样样都是极好的。”
“这……”秦氏听得颇有几分心动,但是这事儿男子也就罢了,女儿家若是送到那里去,竟有几分不妥当,外头的人瞧着也不像:“只怕外头的人,听见了有些说法的。”
“只说是婉君因着担心父亲,方魔怔了。便送到佛前,希望能够当头棒喝,让她清醒过来。”孟氏笑着低头端起茶来吃了两口,再用帕子擦了擦嘴,神色淡淡着道:“这般过个一年半载,熬过去了便是。横竖这婚姻事儿,东国公那里这般做来,婉君只怕这三五个月她也是不成的。”
“也好。”秦氏听得点了点头,能够有个说法搪塞过去,面子上过得去,不让人说嘴,不管能不能让那婉君好起来,就算让她煎熬个一年半载,那又怎么样:“我过两日便打点婆子,再去哪家庵堂里头说一说,总让她住个一年。”
璧君在一侧,见着自己母亲并那三婶说话间,便是将婉君给安排妥当了,再想一想先前婉君做的事,心里一颤,一时半晌的连着呼吸声也是轻了,只觉得心里身上一阵阵发寒,这半日连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这会子,孟氏秦氏说完了事qíng,转过头看着她如此,秦氏忙就是将她拉过来搂在怀里,搓揉了半晌,才是道:“真真是傻丫头,你过来前不是想到了三五分了么?怎么这会子倒是说不出话来?这般心软,日后到了婆家可怎么过活?”
“娘……”璧君低低地唤了一声,却又有些说不下去。
孟氏见着也由不得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劝道:“是呀,你这丫头,就这么一点子事儿就有些惴惴然,日后到了婆家,遇到那等刁难的婆婆小姑子,心存不良的婆子丫鬟,还有那等姨娘通房,你可怎么熬得过去?这些年你也见过不少事儿,不都是明白着的?若是遇到了熟人便是下不得手去,可不是白瞎了这么些年一双眼睛?想一想,日后你也有了孩子,难道不护着,任凭人欺负了过去?你若不qiáng,不能掐着人得了势,以后你的孩子能好过?说不得连着孩子的xing命都要断送的这些内宅里头的事儿,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自然,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是要你去害人。只是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想一想,这会子婉君那丫头就能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儿来,若是不拘着她让她改过,日后她在作出什么泼天祸事来,咱们一家子上上下下多少人,若是被带累着送了命,可是值当?两下计较,自然要送她到了那边,方才便宜呀。”
第二十四章终成下
说到这里,孟氏打量着璧君神色有些变动,便又道:“当然,她若是想明白了,自己能改过,那还是我们徐家的好女儿,日后少不得与她嫁妆,堂堂正正坐着花轿出门子。若是不能,这青灯古佛,吟唱佛经,那也是她自己选的。总不能因着她一人,至全家的安危于不顾吧。”
这一番话说得有软有硬,在果断之中也有几分温软的味道。不但冯氏听得连连点头,就是璧君,自个思量一番后,想着那徐尚宁的旧事,也觉得这话不错。当下间,她便是红了脸,只垂头道:“原是侄女儿想差了,没得误会婶婶的一片良苦用心。婉君既是做下这番事,她自己也是很该受些惩罚的,这么磨一磨xing子,日后若是改好了,自是一辈子的好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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