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那个白瓷描花的小茶盏摔得粉碎,浅棕色的茶汤洒了一地,生生砸在屋子里众人的心底。孟氏擦了擦唇角,用帕子遮住唇角的冷笑,连声劝问:“呦,妹妹可小心些,仔细烫了手,甘棠,你还不快过来给姨娘擦擦手,把地上这些碎片扫了去。”
“是,三奶奶。”那甘棠立时上前来用刚刚绞了的帕子盖在碧痕的手指上,一面又使眼色与小丫鬟,令她们将这些碎片扫了去:“姨娘一时受了惊吓,快些扫了这些个碎片,端茶过来与她压惊。”
几个小丫头快手快脚地将这些碎片扫了,又重头端上一盏茶。甘棠从边上一个小丫鬟锦葵那里取来一个膏药,帮碧痕细细地涂了一层。
可此时的碧痕已经没心思理会这些了,她先前虽然气焰嚣张极是自大,但前面经过的那些事qíng她怎么会一点都不记得不惊惧?只不过以为是徐允谦心里重头念着她与徐尚宁,想起先前那些年的风光得意,方才又露出之前的形容来了。孟氏将这些推倒太太朱氏的身上,碧痕的依仗没了,她不由得慌张起来,心底暗暗念着不会不会的,面色却惨白起来。
看着她这样,孟氏眯了眯眼,晓得这当头一棒正是恰当其时,将这样的碧痕留与徐允谦,想来下面就有好戏瞧了,便不再多说一句话,只妆着贤惠的模样,道:“妹妹真是惊着了,还是回去好生歇息一会,等会相公回来了,我再陪着他去探望。来人,将碧痕姨娘、宁哥儿安置妥当了,行李什么的可不能落下一件。”
听得这话,外头的丫鬟婆子都是应了,自然上前来伺候。这碧痕是一时失了心qíng,那徐尚宁则被先前敲打过了不少回,虽然礼数不周,行事不端,却也知道这时势会看眼色了,朦胧听得接自己两人回来不是徐允谦的意思,便手足无措起来。那些婆子丫鬟的督促也不敢再拖延,只几句话下去,这两人便都被待了下去安置。
“碧痕妹妹,宁哥儿到都还是老样子。”孟氏重头坐了下来,吃了一点子茶后,她抬起头与敏君繁君两个笑了一笑:“只不过,哥儿姐儿都渐渐大了,想来过些日子你们爹爹还得与宁哥儿安排读书的夫子等人,那聚翠斋又与几个外人行走多的院子相连,你们日后避着点。倒是碧痕与碧桃chūn糙两个同住,过去走动走动,也是没妨碍的。”
这话一说,璧君脸色微微一白,却没能说出一个字,只低着头绞着帕子。敏君虽然心中存着怜惜之心,但想到之前碧痕殴打繁君的qíng景,还是觉得这个妹妹离着那两人远着些好一点。那虽然是生母亲兄,可眼下带来的没有好的,只有赖的。要是孟氏心中存了什么,这未来的处境,只怕更是难堪。
由着如此,敏君便摇了摇头,cha话道:“娘,这我们都是晓得的。祖母是个眼底容不得沙子的,说句难听的,她看着我们的眼神也不大好,心里有了些偏见。若是咱们再不守规矩,她这个长辈念叨两句是无妨,外头的下面的人传什么好说不好听的,我们能有什么意思。到底,女儿家总归在屋子里读书做女红,学着管家理事,这些方才是正事儿。”
听得自己女儿这么一番话,孟氏便点了点头,露出一点笑意来:“这点,你们晓得就好。这女子的闺誉最是重要,瞧瞧你们大堂姐,那可是爱说爱笑爱玩的,可到底多半还在屋子里学着针线活儿。偶尔,也就出门在各处姐妹长辈这里坐一坐,说说话儿。极少跑到自个兄弟的屋子去的。”
听得这些话,繁君又是聪慧的,自然晓得这是点拨捶打的意思,当下勉qiáng笑了一笑,就是应了下来:“母亲的话,繁君谨记在心,绝不忘了这些,rǔ没自个女儿家的身份。”
孟氏点了点头,看在繁君的眼神好了一点,这碧痕生了一双儿女,那儿子是个不中用的阿斗,女儿却着实伶俐,若是两下的xingqíng换得一换,哪怕自个不愿脏了手,也说不得要为子女考虑而出手了。
真可惜,这不过是个女儿罢了。
“娘,两个弟弟今儿怎么样?可是又哭闹了吧?我昨儿做了两双鞋,想着给他们两个穿着试一试。”敏君看着孟氏盯着繁君没说话,神色颇有些耐人寻味,便笑着提起另外一件事:“锦鹭,将那两双小鞋取来。”
第十五章明暗
锦鹭笑着应了,转头就从一侧的小包袱里头取出两双虎头鞋来。敏君将它托在手心。转递与孟氏。孟氏拿着看了一会,由不得一笑。这鞋小巧jīng致,用了浅色的杏huáng缎子,斜面绣着福寿如意的纹样,顶头绣了个狮子头,两侧又添了个小柿子的纹样,取义事事如意,瞧着就是透着新巧福气:“果然有心,这纹样好,寓意吉祥喜气,正合适你弟弟。”
“弟弟尚小,自然要护着点的。我想着脚暖方能身暖,眼下天气又一日比一日冷下来,便做了这个与弟弟试一试。”敏君笑着指着鞋子边系着的两条绳子:“这小孩儿爱动爱闹的,我估摸着鞋子容易掉,便添了两根绳子,也好系在脚腕上头。”
孟氏见了,自然点头,笑着道:“这更好,亏着你细心周到,想出这么些花样儿来。果然是做姐姐的人。越发得谨小慎微起来了。”
一边的繁君看得着鞋子jīng细,心里由不得一愣,忽然觉得自己做得也不尽够。固然,嫡母孟氏待她不过面子qíng,可向日里吃喝用度并不曾缺了短了自个。她一日日长大,也是见过几个闺门友伴家的qíng况,能做到这一点的嫡母,确实极少。不说旁的,单单当初自己生母碧痕所做的,可不只仅仅是这样的。不过,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自己生母方才失了父亲的欢心宠爱,这也算是一饮一啄,自在天意了。
往日里,就算千番叮嘱自个,晓得孟氏再如何贤惠,待自己总归也是疏离的。可现在看来,自己也不曾为孟氏想过一点半滴,只专心想着生母与兄长的事qíng。细细讲究起来,自己的不服不甘,是何等的可笑:不曾做了什么事,还心心念念旁人待自己平常,巴望着得到更多一些。
可见人心贪婪。
想到这里,这繁君再也忍耐不住心底的那些难堪,她动了动身子,正是想说些什么,外头忽然有丫鬟回报:“大姑娘、二姑娘来了。”
徐璧君怎么这时候过来?敏君、繁君并孟氏三个人下意识就将那婉君放到一边。在家中住了几日,她们就看得出来,那婉君活像璧君的影子,轻易不开口说话,却总跟在璧君的身后。这样的人,是善于自保不会轻易得罪人的,很不必揣摩她的心思。
三人正是想着,那边璧君与婉君已经一前一后跨入屋子里,一个低头一个仰头,一个谨慎一个疏忽地与孟氏行了礼:“婶子万福。”孟氏笑了一笑,忙虚虚一扶,柔声劝道:“自家人常往来走动,不必拘束着了,快起来坐下。婶娘旁的没有,下面的厨子却有一双巧手,做的糕点也算细致,你们尝一尝。”
敏君与繁君都已经站了起来,眼瞅着两个人都笑着回话应下,各自坐下来了,方才重头坐下来。
“这马蹄糕倒是极好的,清凉慡口。怪道婶娘对此赞不绝口。”璧君拈起一块糕细细咬了一口,觉得松软细致,口感绝佳,倒是有些吃惊,当下眉梢微微一挑,露出个笑容来。她今日穿着浅huáng彩绣吐蕊百jú的对襟纱衫,藕荷罗裙,脖颈上带着宝光灿烂的璎珞,此时微微一笑,便透着一股华贵娇蛮的气息。
“你若喜欢,我等会使人送一屉新蒸的送过去与你。”孟氏仍旧是笑眯眯着,看着璧君的模样仿佛是看着自己亲生女儿,目光透着亲热和煦:“只怕你这不过随口说一句场面话,倒是让我白高兴一场呢。”
璧君看着她这样,原本想要寻事的心思不由得顿了顿,有些讪讪地说不出话来了。一边的婉君见了,放下吃了几口的茶,细声细气着道:“婶子,旁的不敢说,但这吃食上头,婶娘这里可真真是一等一的。这茶轻浮润泽,风味独具,尝着十分贴润心肺,姐姐尝了马蹄糕便说着马蹄糕好,我尝了那桂花糕也觉得那美味非常呢。若婶子真的疼我们,每日送一两样来,那可是我们的福气了。”
如此一说,连着璧君都是笑了,一边伸出手指头点了婉君一下:“虽然婶娘这里的吃食好。可我们也不能像个小馋猫似地讨吃。若是婶娘舍得,等一会我让咱们屋子里的厨子过来一趟,学几手去,那不是皆大欢喜?”
婉君看着qíng况已经缓过来了,便也笑了一笑,拍手道:“那可真真好了。”众人闻言,俱是欢笑,一时间,整个屋子的气氛好了不少。但从璧君是不是看向自己与繁君两个人的眼神,敏君分明察觉到她这会是故意寻衅来着的。可能是孟氏身为长辈,说的话又是透着亲切和气,这璧君方才压住心里的那些事qíng。
只是时间久了,那就指不定会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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