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安随着静敏太公主一步落后于太后迈入殿中,太后笑着允众人起身,瞧向一殿的华服丽人,只她目光所过却是无人敢与其对视,纷纷垂首敛目,方才欢庆的气氛就减了几分,太后不由一叹,冲静敏太公主道:“你瞧瞧,我们这些老的一来,她们倒是不自在了,如此倒不如咱们几个老姐妹就在老婆子那承宁宫呆着,也免了来碍眼。”
众人闻言皆笑,皇后已是忙扶了太后的手,道:“瞧母后说的,您老人家能移驾,叫她们得瞻凤颜,待来日与儿孙说起此事也是一件荣光呢。”“是啊,太后,瞧见您身子硬朗,臣妇们欢喜着呢,这心里头都憋着笑呢,只是慑于天家威仪,不敢放肆罢了。”鲁国公夫人也适时接话道。她一带头,众命妇纷纷接话,殿中一时热闹非常,太后瞧着连连点头,道:“既如此,就都别拘谨,今儿是个喜庆的日子,莫要因为我老婆子败了兴,哀家瞧着你们高兴,这心里才是乐和的,都归座吧。”
因静敏太公主身份高贵,故而她的席位也设在高阶之上,待崔皇后扶着太后上了殿阶,慧安见宫女过来,忙松了扶着静敏太公主的手,垂眸浅笑着在小宫女的引领下往凤阳侯府的席位上走。
只方才随着太后进来的多是年龄极大的太君们,慧安和文景心,文景玉三个小姑娘混在其中,本就是极为惹眼,叫众人由不得多瞧几下,即便此刻慧安仍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火辣辣的打量目光。
行走间她听到也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低语声:“方才静敏太公主身边的那位,是哪家的小姐?”“是凤阳侯府的那位沈小姐,方才特被太后召了去。瞧那相貌倒是端庄大方,不似传言中说的,我听说前不久她在太学和国子监的琴艺比试上还赢了顾家那位嫡小姐呢。”“这事我也听说了,最近关于这位沈小姐的传言很多啊,只是没想到太后对凤阳侯府如此待遇。”“听说凤阳女侯幼时还曾养在太后膝下过,太后乃慈善仁爱之人,多加招抚也不难理解,这沈小姐倒是个有福的……”
那些声音越来越小,慧安倒也不说很在意,目不斜视,唇角含笑,气定神闲地走着,待落了座,却见孙心慈正不安的搓着衣角,不时还往袖中探上一探,慧安瞧了她一眼便不多做理会。
玉阶之上,皇后正笑着冲太后和静敏太公主道:“这几首诗皆是不错,臣妾只是粗通文墨,却也评不出个高低来,便将这几首诗传了下去,令众人阅过同评,最后是威钦侯府明霞郡主的这首《冬qíng》拔了头筹。”宫女将那几篇方才在御花园中众女所做的诗稿呈上,太后和静敏太公主皆细细瞧了半晌,这才笑着点头,吩咐宫女传给定国夫人等人。太后捏着那一纸《冬qíng》,瞧向下面的姜红玉,道:“此诗做的极好,意韵绝佳,清丽脱俗。”姜红玉忙起身福了福礼,脸颊绯红。她今日打扮的异常娇艳动人,一袭蕊红绣缠枝石榴团花的斜襟长裱子,下裳是玫瑰粉色镶金丝的棕裙,头上规矩的梳了个新月髻,只cha了一对双喜双如意赤金步摇,红宝石的流苏随着动作摇摆不停,端的是明艳高贵。今日皇后宴请诸命妇小姐,姜红玉乃是未来的平王妃,皇后亲点她的诗作为头筹却是一点也不奇怪的,故而众人望去面色皆有了然。
慧安瞧去却见姜红玉身旁坐着一个身着金罗飞弯锦绣褙子,下着杏huáng绣着喜鹊还巢图样棕裙,头上cha着六翅金凤钗,雍容端方的妇人,瞧着不过三十多岁,极显年轻,眉眼间倒是和杜美珂有八分相似。慧安料想这妇人定是杜美珂那胞姐杜美晴,不由便多瞧了两眼。许是她打量的目光过于专注,那威钦侯夫人竟突然扭头往这边瞧了一眼,撞上慧安的目光不由眯了下眼,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眼神,却没来由叫慧安觉得一阵yīn寒。
慧安忙错开目光,心里却想,果真是姐妹,这眼神一样的叫人不寒而栗。却闻太后又道:“端宁这孩子倒也脱了皮xing,做的诗虽欠了点含蓄,但也算明快易懂,不错。”太后言罢,依偎在崔皇后身边的端宁公主便一声娇嗔,道:“太后就是偏心,别个儿做的诗就是极好的,到端宁这里便成了不错,人家不依。”
众人闻言纷纷笑了起来,太后又相继赞了顾妤馨,谢云芝等几位小姐,这才将诗稿递给一旁的杨公公,道:“杨顺儿,且将这几首小姐们做的诗送到前头去,叫皇帝和诸位大臣们也瞧瞧,咱女子的才qíng却也不比男儿差。”杨公公忙双手接了那诗稿,应了一声躬身下了台阶快步往前头的朝云殿而去,有那诗稿被选出的小姐见此面上便不禁的露了娇羞,而其祖母母亲们则面含喜色。
从知道要赏牡丹,不少小姐便早做了准备,故而方才在御花园中献诗的小姐们颇多,其中也不乏一些用词绝佳,意境不错的好诗。孙心慈倒是也准备了两首小诗,本心中很有些把握的,可当时听闻别人的诗便觉得自己的虽不错但还是不够出彩,这便又细细推敲了一下用词,只她这一琢磨又逢心急,便越改越不好,越急越不妙,生生将好机会给耽搁了过去。如今见太后命公公将那些挑选出来的好诗送到朝云殿去,只悔得孙心慈脸都绿了,她只觉那些诗中有一两首还不如她的好呢,早知道方才便该脱口而出,既能显出才思来,也可在贵人们面前占个眼缘。
却与这时,上面太后和皇后推辞了两下,便由皇后继续主持宫宴,只听她笑着道:“小姐们呈上的作品本宫和诸位娘娘都已一一瞧过,真真各有千秋,件件不凡啊,叫本宫和各位娘娘瞧着眼花缭乱,方才本宫和诸位夫人们选出了八件佳品,小李子……”皇后一抬手,一名公公便已指挥着小宫女们将方才皇后挑选出来的八件作品呈了上来,在殿中一字排开。
慧安当即便察觉到了身边孙心慈陡然紧绷的身体,她瞧过去,果见一副花开牡丹的绣品夹在其中,因色彩明丽,费了些心思将牡丹花突出绣布,绣工jīng湛倒算惹眼。慧安眯了眯眼,凝神去嗅果然闻到一阵香风从远处飘来,她瞧着那绣品不由就弯起了唇角。
要说那选出的八件作品,有画作,有书艺,有抄写的经书,jīng美的绣包等,其中三幅绣作,皆绣牡丹,只双面绣的牡丹花开竟有两幅,皆针线细密,绣的栩栩如生,叫人惊叹。
那李太监向众人一一唱名点出这八件作品皆出自哪位小姐之手,一时间殿中嗡嗡议论声一片,那作品被挑出的姑娘自是喜不自禁,而那落了选的有的面露失望,有的已和身旁人堆选出的作品指点评论了起来。
慧安这次是选了张往日写的比较好的千字文呈了上去,只她那水准有限,自是不可能入选,如今见孙心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副花开牡丹的绣作,待李公公唱了名又一脸娇羞的低了头,慧安由不得颇为怜悯地瞧了她一眼。
此时台上太后,皇后及众位娘娘已纷纷发表了意见,许是女子对jīng美绝伦的绣品都会心生喜爱,最后大家竟一致觉得八件作品中有三幅绣品最为出众,自是各有千秋,一时难以评定到底哪个更妙。
这三幅作品,虽皆绣牡丹,却各有不同,礼部尚书乔大人家的二小姐胜在绣工匀整,针线细密,设色jīng妙上,而聂霜霜也呈上的双面牡丹绣,只她那绣品却胜在图案jīng巧,话说繁美缛丽,色彩yīn阳浓淡相宜之上。孙心慈的虽不是双面绣,但她用了缀绣的手法,令牡丹花的花瓣加贴绸料从而突出修面,绒面花型极为bī真。
殿上娘娘夫人们正争执不休,慧安却见孙心慈轻轻动了下宽大的袖子,见袖中没有反应登时就变了脸色,慧安微微蹙了下眉,却瞧见她那袖口微微一颤,接着便有一粉一蓝两只蝴蝶从中扑了出来,慧安那蹙着的眉便扬了起来。孙心慈见蝴蝶飞出,也是松了一口气,心口急跳,忙正襟危坐,垂下头目光晶亮有神,慧安瞧了她一眼,见她一副已然拔得头筹而喜不自禁的模样不由撇了撇嘴。
却见那两只蝴蝶从孙心慈的袖中飞出,似是还没能适应环境,在席案间萎靡地停停起起,慢慢的倒是舒展了起来,振开两翅纠缠着便飞了起来,很快便引起了殿中夫人小姐们的注意。
“咦,哪里来的蝴蝶!”
“是啊,这大冬天的竟会有蝴蝶飞来,真真是怪事啊!”
“快瞧,蝴蝶往那牡丹绣品飞去了呢!”
下面夫人小姐们一阵骚动,玉阶之上的皇后等人细细去瞧,也看到了那两只蝴蝶,见蝴蝶飞到绣品旁边留恋不去,最后竟停落在了孙心慈的那副牡丹绣品的花瓣之上,不由都惊呼出声。
孙心慈瞧见这一幕倒是心下大定,勾起唇笑了起来。殿中气氛一时热烈,众人纷纷讨论着这一奇景,不免也夸奖孙心慈那副绣品着实bī真。慧安不由瞧了满脸娇羞垂眸勾笑的孙心慈一眼,微微凑近她,道:“二妹妹真是好能耐呢,可妹妹需知捧得越高待摔下来时就会落的越碎,妹妹可要仔细点脚下啊。”慧安说罢还冲孙心慈眨巴了眨巴眼睛,孙心慈一愣,蹙了下眉,没来由的心里就是一紧。但随即她又觉得这是慧安嫉妒她,故而才说的酸言酸语,便丢下不安瞪了慧安一眼冷哼了一声,道:“自己没本事还见不得别人出头,真是丑人多作怪,蠢人洋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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