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昶见他出去却是豁然站起身来,来来回回地在房中走了两圈,沉声道:“去请姜先生!”待外面脚步声响起,他却又突然掀开窜子,迈步而出,道:“不必了,套车,本王要进宫。”
凤阳侯府中,慧安一早天还没亮便睁开了眼睛,许是心里装着事儿,她竟难得的没被方嬷嬷唤,便醒了过来。望着chuáng头散发着昏huáng光芒的羊角灯,时而笑,时而蹙眉的发起呆来。
待冬儿蹑手蹑脚的进来瞧时,见自家姑娘睁着眼睛倒是吓了一跳,这才唤了夏儿并小丫头进来伺候慧安起了身。慧安用罢早膳,便坐在软榻上推开窗户频频的往外张望,冬儿几人不知她这又是为何,问她,她也不说,待院中承影笑着道:“给舅夫人请安。”她们见慧安浑身一震,目光闪动,这才知晓,原来姑娘这是等舅夫人,只她们的好奇心慧安今儿似是打定了主意不叫她们知道,童氏一进了内室,慧安便以各种理由将她们打发了出去。几人面面相觑,但姑娘既不叫她们知道,自有姑娘的道理,她们也就各去忙碌了。
屋中,童氏见慧安捏着帕子,一张脸微微发红的瞧着自己,显得可怜兮兮的,便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你这没出息的小蹄子!真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慧安闻言自是不依,免不了笑闹了童氏几句,童氏见她急的不行,便也不再和她瞎扯,直接道:“你叫舅母问的事儿舅母可都给你问了,先说这头一件儿,将才你舅舅自宫里回来说他已问过了那人,他说……”
童氏说着故意一顿,慧安不由恼怒地摇了摇她的胳膊,童氏这才打趣地瞧着她,道:“他说既瞧上的是你这个人,自没嫌弃你的家世的道理,何况承袭爵位本就是一件好事,他无意阻拦。”
童氏说罢见慧安勾唇吃吃的笑,这便也道:“这位关将军打小没在京城长大,那边境之地,对女子的管束本就不比京城,不在意这些倒也是有道理的。这样你该放心了吧?”
慧安由不得嗔恼她瞪了童氏一眼,见她又不说了,心中抓心抓肺的难受,终是又扭捏着蚊声蚊气的问道:“那……那件事舅母可曾问过二哥哥?”
童氏见她面色涨红,也不再逗她,笑着凑近她,却道:“老二说关将军在边关偶尔倒是也随将士们去喝个花酒啥的,男人在外头逢场作戏,搂搂抱抱的自是免不了,只没见他留宿花街柳巷,府中也是不曾有女人的。”
慧安闻言只觉吊着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实处,心中欢喜不已,这已是她所想的最好的状况了,甚至比她所想要好上许多。她本就担心关元鹤在外面养着小妾通房,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又非没那养女人的能耐,有些个女人才叫正常,只这些女人早晚都是要进府的。她本就受不了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子滚成一团,上辈子她就斗不过李云昶的那些女人们,这辈子虽是在此方面有了些心得,只不说她那点能耐顶不顶用,光是和一堆女人整日的闷头斗法过日子,她这心中便是一万个不乐意的。便是再好的男子,她也不愿再委屈自己过这种日子,便是心里再喜欢,那整日算计这些,到最后便是算计赢了,感qíng又还剩下多少?故而慧安为此事一夜都未能睡好,便是梦中出现的也都是前世在秦王府中李云昶的那几个小妾们的面孔,如今听到童氏这般说,她这心中岂有不高兴的。
童氏却瞧了瞧慧安,犹豫了下道:“这富贵子弟,且不说关元鹤这般年纪,便是那十五岁的没有通房在屋里的已是大海捞针了,这事舅母心里怎就七上八下的……”童氏言罢见慧安低着头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由就又道:“舅母的意思你可能没听明白,这事……”
慧安上辈子也是嫁了人的,什么能不明白。童氏这是和沈峰一样,怀疑关元鹤……那方面不正常了。关元鹤正不正常,她岂有不请楚的道理?只昨夜那人便将自己戏弄了个够呛,可这事她怎么好和童氏说,早已是红成了蒸虾,只能拼命的低头。她听童氏竟还要说下去,顿时便抬了抬头,忙道:“舅母快别说了,我……我明白的。”
童氏见她目光氤氲,双颊含chūn,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恨得又点了点慧安的额头,才道:“死丫头,这要是遇到个混的,有你哭的!”
慧安被说得抬不起头来,童氏已起了身,道:“得了,你就只等着关府托人来取庚帖吧,舅母可得回去了,一会子你舅舅还要出去。”她说着也不等慧安相送已出了门,心里却不由啧啧称奇,还真有如关元鹤这般不好女色到这种程度的,这倒真是闻所未闻了。
她走之后,慧安半晌才叫发烫的双颊退了温,可到了下晌便见方嬷嬷一脸笑意匆匆地自院中进来,没进屋便已笑着道:“姑娘,鼎北王妃来了,已和老爷在舒展阁叙话。姑娘好福气,这也算是守得云开见天明了。”
慧安闻言心一跳,面上便飞起了两片红霞,秋儿和夏儿伺候在屋里,闻言也笑了起来,秋儿已接了话,道:“没想到关府请的喜夫人竟是鼎北王妃,姑娘真真有福气,姑爷看重着姑娘呢。”言罢已是红了眼,慧安心中自也是一喜。
大辉的俗礼,男方若是有意议亲,便就先请了和女方家相熟的喜夫人先到女方家中探探意思,若是女方家中也有意同意这门亲事,便叫喜夫人取了女子的庚帖,这才正式算八宇,请官媒采纳之类的。若女方家不同意,自可寻理由推掉,多是姑娘年妃尚小不忍相嫁之类的话,这样男方家也不至于失了脸面,也能保全两家的jiāoqíng不受影响。只这请的喜夫人身份越是高贵,这自也越能说明男方家对女方的越是看重。
所以慧安听了关府请的是鼎北王妃,自是心中也不由一喜。倒是冬儿喜过之后不由微收笑意,道:“老爷不会阻这亲事吧?”秋儿闻言当即也变了面色,方嬷嬷倒似未放在心上,那关元鹤是何等人物,既是瞧上了自家姑娘,这事儿就万没有卡在老爷那里的道理。再者说了,关府是什么门第,老爷便是再借他十个胆子,只怕也不敢在这事上落关相爷的脸。方嬷嬷见慧安听了冬儿的话没有反应,便知这事自家姑娘心中透亮着呢,也未多言,便笑得越发乐和了。
此刻的舒展阁,鼎北王妃已是挑明了来意,孙熙祥闻言捏着茶盏的手却已是抖个不停。他心中既震惊又恍惚,既恼恨又无力,真是各种qíng绪都有,只没一样儿是能叫他心里高兴的!
他想起昨夜收到的那封警告信,此刻真真想将手中的茶盏砸在地上再跺成碎片,他心中能不气吗?人家要当老泰山,那女婿无不求爷爷告奶奶的,给足了老丈人脸面,他倒是好,要嫁女竟收到一封险些没将他气到吐血三升的警告信!
可孙熙祥敢不答应吗,他这边抖的,面色青白jiāo加了半晌,才僵硬地扯了扯笑脸,冲伺候身边的赵妈妈道:“快去一趟榕梨院,叫方嬷嬷准备了姑娘的庚帖过来!”
侯府没有主母,这事却还是要去寻方嬷嬷的。他的话说的却是咬牙切齿的,因慧安常到王府去,鼎北王妃见他如此,如何能不知其中缘由,她瞧着已在心中暗叹,世上还真有这等心黑的,想着也不屑和孙熙祥多言,只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抿着。
赵妈妈快步而去,半晌才快步回来,这却也是习俗,不能拿的太快,要叫男方等上一等,才能显出女方的矜持和高贵来。鼎北王妃取了庚帖,任务完成,自没在凤阳侯府久留的道理,当即便辞了孙熙祥起身而去。
孙熙祥见一行人出小院,已是恨得将手中茶盏狠狠砸了出去,这且由不解恨,起身又踹翻了边上的一把太师椅才坐下喘起粗气来。
此时的榕梨院中已是欢声笑语一片,慧安躲在屋中不出来,面上也是少不了笑容的,此刻的她尚不知道,她的这桩婚事却是还存着变数,而这个变数却来自皇宫之中。
养心殿
李云昶此时正跪在昨夜跪的她方,向贤康帝请旨赐婚:“……沈小姐两次救儿臣之命,儿臣心中感念,怎忍累及她的闺誉?而且儿臣心中……也因昨夜之事对沈小姐生出了倾慕之qíng,还望父皇能够成全儿臣,赐沈小姐为儿臣正妃。”
贤康帝闻言瞧着这个儿子,见他面带羞赧,两颊生出红晕来,倒真似动qíng少年郎,不由得眯了眯眼,敲打了片刻桌案,这才道:“你兄长如今还躺在病chuáng上,你却来请父皇为你赐婚,真真是……且罢,那沈小姐对你也算有恩,你能想着她也算是遵圣人之道,懂得感恩。这事容父皇再想想,你且下去吧。”
皇子亲事岂能糙率,李云昶自不会指望贤康帝当即就答应下来,听了贤康帝的话不由面露郝然和惊惶之色,忙道:“儿臣这就去瞧三皇兄,还请父皇保重龙体,莫以三皇兄为念伤及龙体,三皇兄有父皇保佑定能早日清醒,养好身子。”他言罢见贤康帝嗯了一声挥了挥手,这便又叩了个头,躬身退了出去。到了廊下,却是觉着通身轻松了不少,接着大步便下了台阶,快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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