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子听冬儿这般说心便一慌,她是深知关元鹤的脾气的,若是惹恼了这位祖宗,那才不会顾念什么几辈子的脸面,别说她们这些人,便是她们的老子,汉子,祖宗三代也能连根拔起。故而刘婆子一听惊动了关元鹤,便变了脸色,而那些正坐着的婆子们也都慌忙着站了起来,刘婆子笑着道:“瞧姑娘说的,主子们没用膳,咱们做奴婢的岂敢先用了。姑娘是有所不知,昨儿夫人身边的青桐姑娘过寿辰在园子里摆了席面,请了各院的姐妹们过去作耍,特意的取了五十两银子来置办酒席,这些都是昨夜里剩下的,奴婢们瞧扔了怪可惜,留着却又占了灶火,这才……”
刘婆子言罢,便有另一个婆子笑着道:“冬儿姑娘可能有所不知,咱们大夫人掌中馈时最是宽厚,咱们相府和别的府邸规矩也不相同,奴婢们先填饱了肚子,一会子主子们叫了摆饭,却是能gān劲更足,非但不会耽误了各院的差事,反倒能更好地为主子们办差呢。”
婆子是说她们这么gān不是头一回了,早先崔氏便没说过什么,意思是说慧安也不该因此事发作她们。到了如今竟还如此巧言令色,还拿崔氏来压慧安,冬儿不觉目光冰冷地挑眉道:“熊妈妈的意思,这做奴婢的比主子们更早用膳还是正理儿了?若少奶奶因此事发落了你们还成了少奶奶苛待你们,不够宽厚吗!”
婆子们闻言gān笑两声,刘婆子便道:“若冬儿姑娘是因蓉姨娘的事来找我们问话,我们便给蓉姨娘炖上那jī汤便是。实也不是我们刻意的为难寒儿,姑娘也瞧瞧,这几个灶台都占着呢,那边是给老太君炖的老参汤,这边是大夫人院的蜜藕枸杞燕窝粥,还有那边是三夫人特意点的清蒸鲈鱼,那边又是方嬷嬷特意嘱咐为三少奶奶熬的山药桂圆炖鲤鱼,这边虽说是清姨娘要的苿莉花jī片,清姨娘论理比不得蓉姨娘在老爷身边伺候的时间长,只是今儿老爷却是要在西莲院中用膳的,偏这些吃食都是极费时辰的,奴婢们也是实腾不出火来,这才怠慢了寒儿,冬儿姑娘若是为此事,何需如此的大动gān戈……”
刘婆子的话尚未说完,冬儿却已是懒得再听她们满嘴的qiáng辩,上前两步行至矮席前,竟是二话不说一脚上去将矮桌给踢了个底朝天,顿时那满桌的吃食便哗哗啦啦地碎了一地,油汤流的四处都是,一股ròu食的香气混着jīng纯的酒香四溢了起来。
婆子们被冬儿猛然的作为惊住,顿时大厨房中一点动静都没了,冬儿目光四扫,冷声道:“你们只当姑娘我没长眼睛吗?昨儿剩下的吃食,昨儿青桐姑娘摆席面用的竟还是上乘的香州竹叶青酒?五十两银子置办的席面却还剩下这么一大桌,怎生寒儿给了二两银子只想叫蓉姨娘喝上一口热jī汤都是不能!”
婆子们听冬儿如此说,一惊之下倒也反应了过来,她们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本是因慧安掌理了中馈,如今风头正盛,也听冬儿说惊动了关元鹤,这才对冬儿高看两眼,好声好气得捧着,如今见冬儿竟还蹬鼻子上脸了,不觉就也来了气。
那刘婆子当即便也沉了脸,道:“姑娘这般大闹大厨房,砸了这些器件,却不知这才损失该算列谁的头上去?再来,这若是耽误了一会儿各院的摆饭,老太君怪罪下来又当如何?姑娘虽说是少奶奶面前的得力人,我们却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今儿便要寻少奶奶说个公道。”
“哦?却不知刘妈妈要寻我论什么公道?”
却于此时门口传来一声清沉的声音,婆子们望去正见慧安扶着方嬷嬷的手就站在门外,目光含威盯着她们,却不知竟在外头瞧了多久了。
冬儿见慧安来了,便忙福了福身,道:“少奶奶怎么进来了。”
婆子们闻言一惊,听冬儿这话显然慧安已经来了许久了,她们方才的话多有狡辩,若是慧安从头听到了尾,那却是要坏事的。刘婆子一愣一下这才忙上前请安,道:“奴婢们不过和冬儿姑娘一言不合,姑娘便砸了这大厨房,还请少奶奶为奴婢们做主啊。”
刘婆子一言,屋中的婆子们便就跟着哭喊了起来,慧安却不言不语,只冷眼看着她们,刘婆子半晌都不闻慧安做声,心慌之下抬了头,却正迎上慧安黑dòngdòng的目光。她只觉慧安的目光能穿透人心,又威严清冷的紧,被慧安一盯竟是一个哆嗦,口中的哭喊便也哑在了喉间。
渐渐地在慧安的扫视下,婆子们再不敢出声,只低着头心虚地来回对着视线,方嬷嬷搬了凳子,慧安落了座,这才道:“我便坐在这里等着,刘妈妈且给蓉姨娘熬jī汤吧。众位妈妈也都别跪着了,眼见着就要到各院摆饭时间了,若是耽误了主子们用膳,这罪过便大了。”
刘娶子闻言一愣,有些不明白慧安的意思,她和几位婆子对视了一眼,这才起了身,忙去为蓉姨娘炖jī汤,而婆子们也忙着收拾东西,规整厨房,照看火候,瞧着却是忙碌不堪。
慧安只坐着待刘婆子端上了jī汤,这才款款地起了身,一言不发便带着人打前儿出了大厨房,刘婆子们面面相觑,正心中七上八下方嬷嬷却进来,沉声道:“莫要耽误了差事,酉时三刻刘妈妈带着厨房的几位管事妈妈到棋风院去,少奶奶要问话。”方嬷嬷言罢也不睡众人面色,这便快步而去了,而刘婆子等人却更是忐忑起来。
慧安却是亲自随着寒儿到了蓉姨娘所在的东青院,蓉姨娘正躺在chuáng上半闭着眼睛养神,见慧安进来一惊之下忙yù起身,慧安两步上前按住她的身子,见她面色不好,便道:“怎生病的如此严重。”
蓉姨娘似有些回不过神来,道:“三少奶奶怎么到了贱妾这里,贱妾身子不妥,莫再给三少奶奶过了病气儿。”寒儿忙上前如快乐的小鸟一般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又将热jī汤捧上来冲蓉姨娘献宝般的笑着道:“姨娘闻闻,可香了,是少奶奶亲自瞧着熬的呢,姨娘用了明儿一准jīng神。”
蓉姨娘闻言便瞪了寒儿一眼,道:“怎这般不懂事,竟还惊动了少奶奶!”她言罢就瞧向慧安笑着道:“少奶奶快坐,寒儿快给少奶奶倒茶。”
慧安闻言笑笑,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却冲寒儿招手,道:“不必忙了,我瞧瞧姨娘便走,那jī汤要趁热喝才好,寒儿快服侍你们姨娘用下吧。”
蓉姨娘闻言便道:“贱妾这里也没什么好茶,少奶奶不用也罢。”
慧安进来便只寒儿一个丫头伺候着,见屋中摆设都极为陈旧了,又充斥着一股药味,清冷的紧,不觉便抿了抿唇。而那边寒儿正小心地用手背试着jī汤的温度给蓉姨娘喂,慧安见寒儿伺候的极为周到,不觉盯着她瞧了瞧,笑道:“这丫头倒是灵巧衷心。”
寒儿闻言忙是一笑,道:“伺候姨娘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敢当少奶奶的夸赞。”
慧安点头,却瞧着寒儿道:“叫寒儿吧,瞧着倒是极面善,似是在哪里见过呢。”
寒儿闻言便笑着回道:“少奶奶记xing真好,上回少奶奶在院子里请姑娘们作耍,奴婢刚巧去给四少奶奶送鞋面,倒不想少奶奶能记得奴婢。”
慧安点点头,便听蓉姨娘道:“这孩子心眼实,只鞋面却做的极好,来日也叫她给少奶奶您做几双送过去,少奶奶毒欢什么花样子一会子叫冬儿姑娘jiāo代寒儿。”
慧安听她这般说倒也不推辞,笑着应了,又见蓉姨娘的chuáng边摆着一串佛珠,桌子上的四角铜炉中也燃着檀香,便道:“姨娘也念经信佛?”
蓉姨娘闻言笑道:“贱妾身子不好,总得寻些事打发时辰罢了,也是贱妾那芳丫头嫁的远,想多给她念念经祈祈福。”
“姨娘是心善之人,大姑娘若知道姨娘这份心,定然也会感念在心。”慧安又和蓉姨娘聊了两句,因是时辰已经不早,料想棋风院的膳食已经摆上,慧安便起了身,又jiāo代了寒儿几句便自回了棋风院。
她和关元鹤一道用了膳,刘婆子等人已在外头候着了,慧安进内室歇了一会子这才移步出了明堂,今方嬷嬷叫刘婆子等人进来回话。
刘婆子等人低着头碎步进来神qíng却是比方才在大厨房时要恭敬不安一些的,慧安之所以当时不发作,一是不想影响了各院摆饭,再惊动了定国夫人,再来也是要吊着刘婆子等人的心,就是要叫她们因不知她的态度而越发忐忑不安。
如今慧安见她们如是神qíng便也不意外,捧起茶盖掀开茶盖磕了磕茶碗,接着却是目光一锐咣当一声便将茶盏扔在了桌子上,盯着刘婆子道:“可是知错了!”
刘婆子几个闻言一惊,只觉那声茶盏的碎裂声直落在了她们的心头,只是慧安一句话都不问便直接问责,到底那刘婆子心有不服,她虽是也害怕,只是这几日来在下头人的面前她一直张扬,这若是慧安一句话她便服了软,便不敢吭声任由宰割,那岂不是自打了脸。刘婆子今儿又吃多了酒,这会子还有些上头,故而听慧安如是指责,竟是将心一横便向地上重重一磕头,道:“少奶奶要问责,奴婢们自是不敢多言,少奶奶是主子,怎么惩罚奴婢们都是应当,奴婢们也都该好好地谢恩受着,只是少奶奶也得叫奴婢们知道错在哪里啊,方才在大厨房冬儿姑娘不闻不问地便就砸了大厨房的器件,奴婢们比不得冬儿姑娘在少奶奶心中的重量,只是也都是府中的老人,还请少奶奶顾念着奴婢们伺候老太君、老爷和夫人少爷们多年的份上,告之奴婢们错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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