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闻言心一颤,还未张开,三老爷便忙跪下,道:“媳妇糊涂,母亲息怒。”
定国夫人瞧向三老爷,见他跪在地上,一脸的惶恐,便问道:“老三,你可是也如此想的?”
三老爷虽是庶出,但是定国夫人却也从未苛待过他,虽不及两个嫡子亲厚,待他却也不薄,对他的生母huáng太姨娘也宽厚的紧,三老爷对定国夫人却果真敬重。闻言忙磕了个头,沉声道:“高堂在则不分家,这是京城各家素来的规矩,何况如今母亲还病重,若然分家儿子们无颜在面对世人,面对列祖列宗。是我未曾管好媳妇,惊扰了母亲养病,儿子不孝,还望母亲惩罚。”
定国夫人见三老爷面色恭谦,心中到底也算有了些安慰。三夫人却咬了咬牙,跪下道:“我也没说要分家啊,只是因大伯之故我这一生都无法生养自己的孩子,我本以为是我有不足之症,这我的命,却不想……我实无法再面对大伯,想来母亲也能理解儿媳的心qíng。”
三老爷闻言蹙眉瞪了三夫人一眼,三夫人这才闭了口,而定国夫人却面无表qíng,似未曾听到三夫人的话一般,她沉默了半天,这才又看向二夫人,道:“老二媳妇这些天可曾去过祥瑞院?”二夫人面色不觉一僵,半晌才道:“媳妇一直守着母亲,倒是没有……”
定国夫人见她吞吞吐吐,岂能不知,叹了一声才又问道:“你可是也想分家?”二夫人见众人都盯过来,忙跪下,急声道:“媳妇不敢。”
定国夫人方才听闻厢房这边的动静便问过了姜嬷嬷,这些天来关白泽称病,三老爷只去祥瑞院走瞧过一次,二老爷虽是每日都去,却也从不多留,而二夫人和三夫人却是一次都没看过。如今听二夫人只说不敢,却没说不想,定国夫人心中怎能不明白,不仅明白她也能理解两人。只是到底心里头也难免伤心,人老了本就希望一家人和和美美,想看着小辈们都承欢膝下,却不想竟遇到这家族分崩离析之事,却不知她是做了什么孽,竟要遭苍天如此惩罚。
定国夫人闭目良久,却是猛然睁开眼睛,只沉声道:“分家!”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一时间屋中静默的似连空气都变了,三夫人本还在隐隐抽泣着,这下子倒是愣住了,抬头直直盯着定国夫人,似一时有些不明白她的话一般,接着她才反应过来,面上流露出了压制不住的笑来。而二夫人虽是未曾表现出来,但眼皮却颤了颤,二老爷闻言忙跪下,面色发白地磕头道:“母亲不可啊!母亲这不是将孩儿们往不孝的路上推吗!这家不能分,孩儿不同意。”
三老爷亦是跟着磕头,只关元鹤自始至终都站在定国夫人的身旁,好似这一切都和自己不关一般,竟是连神色都未变化过,定国夫人见二老爷去瞪二夫人,却是扶着关元鹤的手站了起来,只道:“此事已定,无需多言了,既是心已离了,qiáng拧在一处又有何益?整日里吵吵闹闹,jī飞狗跳,倒不如就这么都散了吧,散了吧……”定国夫人的话中含着无限痛意,二老爷等人听着心头一触,却是怔住,未再多言。
回到屋中躺下定国夫人的面色已呈灰白,关元鹤瞧着眉头蹙紧,定国夫人却是一叹,道:“都怨我,枉我自视甚高,却不知养了条毒蛇在家中这么久竟是毫无所觉,是我糊涂,是我糊涂啊!”
关元鹤闻言忙劝着道:“祖母身体不好,府中大小之事已疏离多年,又怎能怨祖母,祖母不必为老爷qiáng背这罪名。”
定国夫人听关元鹤竟是连父亲都不再称了,心中剧痛之下,张了张嘴却终究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若说心中有恨,谁又能胜过痛失母亲和两位哥哥的关元鹤……她终是闭上眼睛,无力地摆了摆手,道:“罢了……祖母累了,你也回去好生照看安娘吧。”
关元鹤见她扭头面向chuáng内,面上全是伤悲和疲倦,他实也说不出什么实质xing的安慰话来,故而就站起了身,退出房,吩咐姜嬷嬷好好照看这便回了棋风院。慧安已等的焦虑不已,见他回来忙迎出了屋,得知定国夫人分家的决定却也不觉奇怪,只叹了一声。
三日后却是西市南萤叛逆斩首示众的日子,慧安一早便起了身,收拾齐整,只待去福德院请过安,便要出府亲往刑场,她要亲眼看着那些残害她腹中孩儿的恶人们下huáng泉。
当日关白瑾将蓉姨娘送到安凤府衙,这案子只一日便审了个清楚,一众和那木雅潜入大辉、企图对大辉不利的南萤人被抓进安凤府衙,皇上的口谕也在当日到了府衙,令府尹严惩。接着这些意图不轨,并残害大辉忠良的南萤人便被判处了游街斩首,连坐亲眷之刑,负责执行的衙役当日便带着朝廷公文前住南萤而去,而那木雅等人却是今日要在京城百姓的谩骂中走向刑场的。
慧安乘上马车,关荣便驾着车向安凤府街的方向而去,一路百姓纷纷向正德街聚拢,却是那木雅等人已被押送出了天牢,正往西市而去。百姓们围观着,谩骂唾弃着,不时向牢车扔着秽物,那些南萤人早已被关元鹤收拾了一次,送进大牢时已不过是吊着一口气罢了,如今在牢车中无声无息地任人打骂,瞧在慧安眼中倒觉得有些无趣。
那打头的牢车中关着的正是昔日的蓉姨娘,如今她蓬头垢面,早已被打的头破血流,眼瞧着竟似七旬老妪一般,一双眼睛倒还睁着,空dòng的瞧着远处。
慧安瞧着她,眼中便只剩下了冰冷。手上忽然一暖,回头却是关元鹤揽住她,握紧了她的手,慧安迎上他关切的目光,便笑了笑,道:“却不知她如今心中是否有悔。”关元鹤闻言只瞟了蓉姨娘一眼,拍了拍慧安的肩头,未曾答话。慧安却又道:“她害了这么多无辜之人,不管是否悔过,都不会得到宽恕。”
牢车过去,关府的马车便也向刑场而去,今日来观刑的人极多,关府的马车挤在人群中,慧安不时能听到百姓们的议论声。
“那女的便是关府作怪的小妾吗?怎么瞧着又丑又老,这般模样也能成为相府小妾,可真是长见识了。”
“听说这女人为了报仇,特意吃药将容貌变老的,真是丧心病狂啊!”
“要不怎说南蛮子都不开化呢,被这种疯狗盯上,只可惜了相爷为国cao劳,连子嗣家眷都要被国事所累,又落得晚景凄凉……对了,相府要分家了,你们可曾听说?”
“自是听说了,定国夫人还请了多位德高望重的诰命夫人前往主持分家,这事都传遍京城了,岂能不知!”
“哎,这也是难免的,若是此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也是无法再在一处生活了,作孽啊。”
百姓们唏嘘着,多半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思,而慧安听着这些议论声却心中百般滋味,待日头渐高,慧安才令关荣将马车又靠前了一些,推开了车门向刑场上看去。
眼见着时辰已到,那边刑场上执刑的安凤府尹却瞧见了关府的马车,一愣之下忙起身冲车中的关元鹤躬了躬身。关府一事到底是有劳人家了,如今既是已被瞧见,便没有不过去打声招呼的道理,故而关元鹤便冲慧安道:“我过去下,马上回来。”
慧安点头,他便下了马车,向刑场而去。而慧安瞧向跪在场上的蓉姨娘,见她侧着脸似想将散乱的头发,和脸上的污垢弄gān净整齐,令容颜好看一些,便目露讥诮,冲冬儿招手,道:“你代我传一句话给蓉姨娘。”她冲冬儿念叨两句,冬儿点头就向刑场而去。
那边关元鹤正和安凤府尹说着话,衙役却过来冲安凤府尹道:“大人,关府的丫鬟说那女犯到底曾是关府的姨娘,郡夫人仁慈,想亲送那女犯一程,可否令其上前传句话?”
关元鹤闻言瞧去,果见冬儿被差役挡在刑场外,正向这边看来。这点小事府尹自是不会拦着,还暗怪差役不会办事。如今朝廷上淮国公bào毙,征北军大帅之位空悬,大臣们争论不休,多数却是举荐东亭侯为帅的,眼见着东亭侯就要被重用,往后前途不可限量,这时候,这么屁点小事差衙竟还当着东亭侯的面来请命,这不是叫东亭侯觉着他不会办事嘛。当即安凤府尹忙冲关元鹤一笑,这才瞪向那差役,道:“郡夫人有话要传,还不快叫那丫鬟上前!”
差役领命而去,那边冬儿已被放行,走上了刑台。蓉姨娘见冬儿走近,将身子本能地直了直。冬儿却不屑地冷哼一声,在她身前站定,福了福身,道:“我们少奶奶让我来告诉你,念在你伺候过老爷的份上,少奶奶仁厚替你问过大师了,大师说你作恶多端,便是死了也是要入十八层地狱的,所以姨娘大可不必担心你这般丑恶的模样到了下头会被邬赫世子看到,因为你和他去的便不是同一个地方,便是huáng泉碧落你们都永远无法再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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